“上仙作乱,而害凡人死于非命,更是有违天理。”兰蕙义正词严,“此番是要将倒转的乾坤,通通拨回原位。”
“我明白了。”阎女道。
一槌定音。
阎女腾身飞向阎王司,数不尽的命簿鸟一般翩跹飞动,整整齐齐叠上桌案。
她翻掌令页纸簌簌掀动,找出所有无辜丧命者,只一拍书案,便将亡魂通通召至塔下。
恰恰已过头七,死去的凡人都已告别乡土,再无鬼魂还在人间游荡。
众仙掐指施法,只一刹那,便造出了与鬼魂们一模一样的躯壳。
与自己的身躯面对面站立,众鬼彷徨而诧异,实在猜不出未来是福是祸,只能齐齐低头哆嗦。
“从何处来,还请回到何处去,辛苦各位走这一遭了。”兰蕙震出一掌,将单薄魂灵统统拍到相应的躯壳中。
片刻失神,此地只余活躯,已见不到半个鬼魂。
凡人们茫然无措,却还是拱手答谢,知道是仙人搭救,自己命不该绝。
只是凡人才刚躬身,后背便被骄阳照得发烫,眼前春光明媚,已非黄泉府。
坍塌的屋舍早被仙法妖力扶回原状,就好似七日前的灾祸,不过是梦魇缠身。
既然雷罚未降,又岂算违天悖理?不过是令八荒归位,日月重光。
天上倒是落下一片阴翳,仰头惊见青鸟携雨而至。
柔风甘雨恰似仙霖,浇得人神清气爽,将心尖那点来路不明的忧闷,也冲散了。
百姓犹回到七日以前,一个个喜不自胜,将悲痛忘得一干二净,独独那著书人,捏着自己不知何时写下的手稿发愁。
莫非是睡梦中写下来的?
怪事。
不过凡间的怪事从来不少,迄今还无人说得清,那夜半鬼市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黄泉府中,阎女执笔仰头,还未落笔,万千命簿便径自浮空。
白纸黑字恰似日下波涛,乍见浮光跃金,字句被拆成了密密麻麻的笔画,重新拼凑成文。
她何曾见过此等异象,怔了许久,才起身郑重对兰蕙道:“尘埃落定,凡人的命数已返本还源。”
“有劳。”兰蕙转身欲离。
昆仑瑶京的仙首之位还空着,诸仙面面相觑,毅然出声挽留。
“阔别已久,才知圣仙当年为何辞别,如今九天明净,不知圣仙可还愿重返瑶京?”有仙拱手。
兰蕙淡淡视之,未给出确切答复,只道:“我现下还有要事。”
“不知是何事?”众仙错愕。
兰蕙道:“去一趟无垢川,看看我家孩儿。”
无垢川亦是天朗气清,潮平波渺,不见峰峦映水,却有楼台倒影微微摇动。
岸沿再无藤荆阻道,门庭大开,主人扫榻迎客。
此时的无垢川再不是那了无生气之地,水中无鱼,却有报丧灵鸠肆意乱飞,唧唧喳喳,絮絮叨叨。
濯雪伏在窗边紧捂双耳,肩上就搭着薄薄外衫,八条狐尾与罗裳卷在一块。
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己听不到,就假装灵鸠并未鸣叫。
报丧灵鸠像极了那归山的猴,充沛精力得以宣泄,飞了数日才飞累,终于敛翅停在寝殿窗外。
它豆大的黑眸机灵一转,歪头道:“胧明,胧明,胧明——”
胧明正给各山妖主传信,闻声搁笔转头。
“不是我!”濯雪忙不迭捏住灵鸠的尖喙,偏偏这鸟不动尖喙也能出声。
“胧明,怎还在写,怎不理理我。”灵鸠嘎嘎乱叫,说的全是濯雪的心里话。
濯雪耳畔飞红,捏住它一对鸟翅,就跟提溜山鸡一般,猛将它丢至远处。
偏偏灵鸠会飞,振翅旋了回来,啼道:“看来是酒足饭饱了,下回饿你个十天半月。”
此饿非彼饿,饿在何处,唯有二妖自己清楚。
看胧明起身上前,濯雪冲着灵鸠的脑袋指指点点,故作镇定:“饿它。”
其实灵鸠不必进食。
第72章
72
倒是狐狸已餍足得不成样子。
七日下来,她更是不敢看胧明的脸,在窗边将头埋低在交叠的双臂上,眼梢飞红,眸波全乱。
“我想邀各位妖主前来无垢川,我为他们解开命誓。”胧明未出声打趣,而是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窗边那对狐耳微微撇向声音传来处,如今不光“病”愈,还比先前更上一层楼,听得一清二楚。
濯雪眉眼上赧颜未消,扭头睨向胧明,错愕问:“那日后妖主们若是包藏祸心,那该当如何?”
“包藏祸心的,自然满腹诡计,有的是能避开命誓的邪门歪道,命誓奈何不了他们,反倒苦了光明磊落者。”胧明一只手撑上窗棂,挨着濯雪往外张望。
胧明的发梢垂在濯雪颊边,连发丝都沾满二者的气息,像是打翻了香料,气味揉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