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集·月之心旅【一】一(286)
“答得不错。孤便喜欢鹿一样的人。”陛下赞许道。
“陛下,喜欢从顺、清廉的官员。”
女人在洞开向草场小林的门边停驻脚步,她一臂轻揽过白云的肩,对向她仰望过来的视线,看到她眼睛深处,轻说:“卿记得,鹿饮清水,同时也借水镜观察身后有无危险。况且,鹿虽食草、野果,偶尔也捉鸡兔食肉、食鸟蛋,以强壮滋养身体。”
陛下毕竟年近30,对着15岁的年少之臣,正扮演着一位惜才爱下、谆谆善诲的教导者角色。白云得此呵护亲近之心,不禁将面前的女人视为亲切的长姐那样,心跳加快、目露懵懂和期待道:“陛下想对臣说……善亦有道,是臣之前的错事……”
“先前你那样善心泛滥,确是纵容了恶人逍遥。别说那罪夫、就是那婆子也贪着你送的钱、最终还反咬你一口。
人心难测,你有善心,却不能只用善意揣摩他人……女童母亲不日出狱,孤见她悔意真挚,只训了她一通叫她知道厉害,孩子还交由她抚养。钱财住处等,孤已着人妥善安置过。想必你险些因此受伤,自己会想清楚。”
白云心下放松地点了点头:“臣明白。臣将思过、谨记陛下教诲。”
“不过,孤方才对你说起鹿性如何如何,只想告诉卿,性善、知清浊、又不乏保身的机警,不乏壮大自己力量的手腕。孤便是、极喜欢这样的人。”
陛下说罢,脸色清明,目色却不乏诡暧地望向远方。她从胸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笛,放在唇边、吹出悠远美丽的呦呦引鹿之音。
白云呆看着紫袍加身、身材挺秀的她,脸上忽地一麻,垂眸抿唇,看自己踏上青草的紫云靴鞋尖。这御赐的深紫色,就是殿试再成状元也只能穿一次而已,在骄烈阳光下紫得极纯、令人心惊。
她低声道:“臣……当不负陛下厚望,以鹿性要求、养成自身品性。”
陛下,简直是将通向自己身侧那位置的捷径,就这么清楚明白地指给了她。
“看。”
随着陛下一声轻唤,白云恍然抬头,见从十步开外的草坡后面,蓦地现出一头两人高的白色巨鹿,在阳光下,那全身皮毛闪闪发光,如同神兽降临。
“好大的鹿……”白云叹道。
雪色的鹿肥硕健美,头生短角、皮毛光润,鼻泛粉色,看上去还很年轻。那脖颈一高一低地摆动、圆溜溜的深蓝眼睛略有茫然地瞧两人,陛下再短吹一声鹿笛,它竟不怕,一瘸一拐地迈步悠然走了过来,它熟悉陛下,这会俯头用湿漉漉的鼻尖触探白云的气味。
“虽说活捉,却是那蹄子本就有伤。孤喜欢这雪精灵似的白,放它傻乎乎地卧在那里遭了熊吃,可不糟蹋?索性将它拉回来养着。”陛下示意她上手去摸。
白云欣喜地探手去触那鹿身,白白的短毛下是结实温暖的筋肉,阳光将表面晒得更热乎。白云顺着这烫人的暖意抚摸它时,它看向白云那目色楚楚、轻眨眼睫毛的样子也温顺可人,一会儿,却喷着热气伸嘴露出大板牙、想去嚼白云的蓝袍衣袖。
陛下伸手将她的袖子挡了回来,大手拍一把鹿脑袋、竖起眉毛哈哈怒笑道:“这家伙,才领来几天?胆子越发大了,敢嚼孤的状元!”
白鹿直立脖子,退后两步躲避这位鬼君挥去的“利爪”。
“小鹿好奇心强,爱嚼东西也是顽皮可爱。陛下,它有名号吗?”
“唔,既然整体那么白的一大块,远远望过去甚是飘逸,孤想叫它……白云?”陛下上前去轻松地伸手抚摸鹿角,“是头小母鹿呢。”
白云心中微滞,轻轻喘了一口气,看向女人的目光带有错愕。知道是开玩笑,却又不好对君王之言有什么反驳,只能静听陛下后话。
女人回头,在意欲嚼她衣襟的高大白鹿边,灰眸湛亮、一面认真地道:“艺女多是孤女、只有草草一个代号,今日,孤看着人在金榜上书状元的白云一词,列你之下的其他人却都有名有姓,孤心中倒替你不是滋味。你若有记得的大名、小名,告诉孤便是。
若不记得,你喜欢什么名什么姓,孤就赐给你。来日若殿试再登金榜,史书上就能留下你的正名了。”
……许是烈日灼目吧。
她的眼睛微微地湿了。
百般滋味在胸中翻涌,她不知道该将女人看作什么?仇人、恩人、陛下、长姐还是心悦之人?她只知道面前的女人敬重自己、呵护自己、无论这又是不是女人的城府策略,是不是在表面示好、诱骗自己入局露出马脚……可她对自己……实在太宠爱了。
相隔只有几步远,女人见她矮个子短腿、又瘦又白的小状元,端起蓝袍奔跑。身上簪的花带的铃、都铛啷铛啷作响,她颦眉疾步奔来,说着“陛下,小心鹿嚼您”,从白鹿身侧扑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