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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连城(6)

作者:云里的伞 阅读记录

"卫将军以为如何?"

许连城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殿内突然响起的回音让她惊觉,原来这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卫锦绣在朝堂上第一个出声驳斥。

可此刻卫锦绣只是缓缓抬袖,用袖口掩住半张脸,当她再次放下时,许连城只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像道凝固的伤疤。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崔浮的奏疏已堆了半尺高。

许连城望着阶下卫锦绣靴尖沾着的残雪——今早她还在御花园看见这人,捧着新抄的农桑要术等在暖阁外,发间落着未及拂去的雪花,说要赶在午膳前陪她品鉴新贡的碧螺春。

而此刻,那双手正紧紧攥着笏板,指缝间透出的青白。

"此事容后再议。"

许连城猛地起身,十二章纹的冕服扫过御案,将崔浮的奏疏拂落一地。

她不敢再看卫锦绣的眼睛,转身时听见自己的玉珮撞在龙纹柱上,那是卫锦绣平定北狄后亲选的暖玉,说能替她挡住寒邪。

可此刻玉珮冰凉,正如殿外越下越大的雪,将整个皇城覆成一片苍茫。

退朝的钟鼓敲响时,许连城在回廊转角撞见卫锦绣的贴身侍卫。

少年捧着个食盒,说将军今早特意去城东买了陛下爱吃的糖蒸酥酪,却不想......侍卫的声音渐低,许连城接过食盒时,触到檀木盒盖上凝着的水珠,不知是融雪还是未干的泪。

她望着卫锦绣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玄色披风扫过宫墙下的红梅,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卫锦绣说过,最怕看雪落无声,像极了忠骨埋地的沉寂。

三日后,御膳房送来的糖醋鲈鱼第三次凉透在案头。

许连城用银箸拨弄着鱼腹下的笋片,忽然想起卫锦绣曾说这道菜要配新腌的嫩姜,才能压去腥气。

她命人取来姜罐,却在揭开时看见罐底沉着片枯黄的槐叶——那是去年卫锦绣替她挡下刺客时,从对方袖中飘落的,当时她笑着说要收作护身符,如今却成了食盒里的孤影。

只是,卫锦绣却再也没来,明明三年来,她从未缺席过与自己的午膳。

更夫敲过三更时,殿门被轻轻叩响。太后的贴身宫女捧着件狐裘进来,说老祖宗在宗嗣殿备了热酒。

许连城踩着厚厚的雪毯穿过长街,望见宗嗣殿的窗纸上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其中一个正执起酒壶,玉簪在烛火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推开门时,太后正将一叠泛黄的画卷摊在案上,画中是先帝与年幼的她。

卫锦绣立在院外,手中还捏着半卷兵书,墨痕染到了袖口。

长谈至天明时,许连城走出宗嗣殿,看见檐角冰棱坠地碎裂的刹那,宫人正捧着明黄圣旨匆匆而过。

她想起太后昨夜说的最后一句话:"帝王的刀柄,不该系着私情。"

三日后大婚的圣旨宣读时,许连城望着空无一人的右相之位,突然听见殿外传来甲叶摩擦声。

卫锦绣身披玄色战甲立在丹墀下,雪花落满肩甲,手中捧着的兵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宛如三年前那个雪夜,她捧着平叛捷报跪在阶前。

说:"臣为陛下守国门,亦守......这万里江山的清静。"

乾元殿的鎏金兽首香炉里,龙涎香正燃到最旺处,烟缕却在半空凝作愁云。

许连城捏着案上的请命书,素白宣纸上"臣请戍边"四字被指腹碾得发潮,墨痕晕开的褶皱里,分明嵌着卫锦绣昨夜未干的泪痕。

"你要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撞在龙纹柱上,惊飞了梁间栖息的雨燕。

卫锦绣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肩甲上的冰凌正簌簌融化,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

"突厥斥候已在边境集结。"她的声音比殿外的风雪更冷:"臣昨夜接到八百里加急......"

"我是问你,你要走?"

许连城猛地将请命书拍在案上,震得青铜镇纸砸出闷响。她望着卫锦绣紧抿的唇线。

"连城......"

卫锦绣忽然抬眸,烛火跌入她眼底的寒潭,漾开细碎的金芒:"你我如何有的选?"

这句话让许连城想起昨夜宗嗣殿的长谈,太后将赤金点翠步摇簪在她鬓边,说"帝王的发间不该系着私情",而步摇上的珍珠恰好落在卫锦绣呈来的边疆舆图上,每颗都像催征的鼓点。

许连城却无名的恼怒,她站起身:“卫锦绣!朕再问你!是否要走!”

许连城明明知道这是她们无可奈何的选择,卫锦绣先一步选择牺牲自己,牺牲了她们爱情,却还是让她恼怒,可为什么恼怒呢。

明明她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是啊,她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昨夜太后的话仍犹在耳,她突然熄灭了怒火,却也固执的不肯放开卫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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