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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91)

作者: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植うる剣(つるぎ)に照り沿ひし昔の光今いづこ……”

她长大一点,就开始学打架——既不是格斗,也不是如何使用集束器,甚至不是剑道,就是打架。父亲抓住了,狠狠地骂了一顿。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选了一个父亲大概会同意的打架门类:剑道。结果呢?她已经悄悄学了一年了,终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气得直接把她的名贵装备全给砸烂了。她那一次也很生气,质问父亲,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又要我继承家业,又要我不学无术,我难道要不学无术地继承家业?她知道自己说的术和父亲要她的会的不是一回事,但拒绝和父亲有共识。父亲说不出话来,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那里进退维谷。现在回想,那时候墙就已经很残破,他一路要为她遮风挡雨,一路又要向她妥协退让。

“今荒城の夜半(よわ)の月変はらぬ光誰(た)がためぞ……”

小时候还没有金楼。确切地说,它还不叫金楼。它只是一排还算完整的房子。他们住在其中一栋。有一天他们搬了出去,她很难过,以为不会回来了,嚎啕大哭。乱糟糟的人群里,父亲连忙把她抱起来,问她怎么了。听完就安慰道,我们只是出去住一个月,然后就回来,到时候就有新房子了!幼小的她破涕为笑,新房子!父亲问她,对啊,你会有你自己的大房间,大大的房间,你想要什么?她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只是记得她想要的她都得到了。她只要说“我房间里要这个那个”,都不用说“缺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就会出现,短则一日,长则两日。过去如此,现在——现在没有了,一切都属于过去。

“垣に残るはただ葛(かずら)松に歌ふ(うとう)はただ嵐……”

也不是没有女人想要亲近她父亲。她一开始不太懂,后来田冈雄一很无奈地跟她解释过,她明白了。于是小时候的她在这件事上变得小心翼翼。那段日子忙着吵别的、不着家,根本不知道父亲的身边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后来在伊丽莎白的房间里,无意间说起此事,伊丽莎白说,其实你父亲也可怜。她才霎时明白。当时企图亲近父亲的那个人不错,她似乎觉得也应该停止对父亲的残忍,于是回去对父亲主动说起此事。没想到父亲却雷霆大怒,失常且失态地骂她是“叛徒”,她莫名其妙,本来想杠回去,幸好伊丽莎白的“可怜论”及时浮上脑海阻止了她。她只是冷漠地走了,好像父亲是个神经病。

“天上影は変はらねど栄枯(えいこ)は移る世の姿……”

有很多人都对她说过,如果父亲有两个孩子,无论是和谁生的,无论男女,那事情就会不一样。她明白。看看另外两个家族她就明白。和别人比,无论是人丁兴旺的里奥尼还是全都肌肉发达的卡尔德隆,妻夫家总是显得凋零、冷清、孱弱。老父和独女,这就像一个传不过三世的大名。但其实她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幸运,因为她爱父亲,父亲爱她,哪怕很难表达,有时候也吵架,但没有猜忌,好像背靠背坐在一起的两个盲人。她记得有一次,自己病了——病得很严重,病因却一直没有确定,也许外面还风声鹤唳的,她也不知道——父亲一直守在她身边。又不会看病,也不懂照顾,但就是不走。她发烧的时候,浑身都在疼,就拽着父亲的手,靠在上面像个小猫那样,一声一声地叫爸爸。父亲好像流泪了,用另一只手过来抚摸她的头。然后她就睡着了。

“映さんとてか今も尚 ああ荒城の夜半の月。”

她问过父亲,有没有想过怎么死。当时似乎也是关于祖宗传统的玩笑话。但是父亲却严肃地回答了一个几近懦弱的答案,“我不想死。”

“本能寺也好,伏见城、东照宫{29}也罢,我都不想死。”

父亲看着她。

“我还要照顾你呀。”

她那时嗤之以鼻。现在突然想记起所有的事情。可是回忆的抽屉全都扭曲变形。你拉它绝不可能拉出来,偶尔路过却会被不知为何掉下来的一大箱记忆砸中。

有人敲门,接着开了门,又关了门,她让音乐继续放着,自己继续唱着。她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只有Linda例外。虽然多少有点不合适,但如果连Linda都不见,她或许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Linda就跪坐在她身后,听她又唱了一遍。唱完,她转过身来看着Linda,说:“爸爸以前对我说过,这首歌表达了什么叫‘无常’。无常是什么?”

“‘一切万物,无常存者’{30}。” Linda说,“有来有去,有生有灭,不会永远停留在一个状态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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