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42)
章澈卖乖得逞,笑着放下右手拿起叉子慢慢吃,一边咀嚼一边对她抬一抬下巴,仿佛示意她继续。
话痨子,你倒是说话啊。
“其实可能也是性格使然,也是吃喝玩乐系的原因,”她拿起手里的咖啡杯,看着里面漂浮的干柠檬片——装腔作势,说好了橙皮拿铁,放个没有丝毫滋味的柠檬片是装哪一号的蒜?——晃了晃,把柠檬片拿出来舔了一口,诧异于几乎没有滋味,这是什么怪物?“就比如吃吃喝喝的享受,我喜欢,谁能不喜欢的呢?但是我和被人的喜欢好像不太一样。”
“嗯?”章澈的那份番茄看来也不是很好吃,嚼了半天还没咽,只能用“嗯”来表示提问。
“就比如现在很多人追求什么‘花果香’,要在手冲的咖啡里喝到什么‘柑橘味’,我觉得都有点奇怪,好像咖啡苦涩的本味是什么不对的东西,硬要回避。和无酒精啤酒一样,怪里怪气。咖啡最基础的味道就是酸和苦,端看烘培度,我喜欢深度烘焙的,喜欢醇厚,烟熏火燎的味道,不喜欢酸。我承认,只要不是香精豆,有花果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
两手往天上一伸,什么时候放下的刀叉已经不知道了,“想要柑橘香,柑橘本身不好吃吗?贵吗?难以获得吗?不够香吗?这就和崇拜意大利美食但非要去日本吃所谓‘拿波里意面’一样,真正那不勒斯的番茄意面是什么禁止使用的东西吗?”
章澈倒是把番茄咽下去了,闻言觉得幽默,只好捂着嘴笑起来。而她见状,说话的闸门打开似乎暂时不想关上,继续发挥幽默:“就跟红酒似的。红酒香型复杂是因为葡萄和风土的差异,咖啡其实本来没有那么多变化,都是人为生造,为了在竞争的红海里生造差异化!”
等她说了一段儿对于葡萄酒和威士忌风味的评价(并吐槽说“你看人家真的有很多风味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再宣扬,宣扬得凶的都是商业竞争激烈的”)、而章澈又问了一段她的品味之后(红酒,喜欢单宁,单一麦芽,喜欢清爽。玉米的也不排斥,但是单一麦芽可以自己喝,特别有自斟自酌的清冽;玉米酿造的田纳西威士忌怎么都觉得应该好几个人一起喝,不然对不住那玉米;曾有人说她的八字看得出是“木质的人”,她觉得可能主要体现在审美上),她感觉自己已经说了一车话,不由感叹起来:“其实我小时候不是个话痨,我小时候很安静。”
章澈瞪大眼睛,笑着问道:“哦?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吗?”
“不爱,我小时候特别安静,超级i人,都不说我记得的部分,就说我妈,她说小时候教我背唐诗,我都是憋着不说话,她都差点以为我是哑巴。”
说罢两人一起笑起来。
“都背唐诗了,还哑巴啊?”章澈道。
“好像是说,一句一句背,我不说话。直到有一天自己忽然整首背出来。”
“那还是聪明孩子嘛。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相声演员?”
她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可能上学到高中终于不腼腆了,和大家打成一片,就渐渐放开了。”说着些略补充了一点高中时那一群成日嘻嘻哈哈的朋友的故事。章澈很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欢笑,甚至要她“别忙说,等我把这一口吃下去,不然我要呛着”,她则说得高兴,越来越有讲故事的兴奋。
特别是章澈眼睛里真切的投入、关注和好奇,让她有点痴迷,好像西方古代宫廷的游吟诗人,因为公主的青眼有加——哪怕真的只是“青眼”而已,一句话都还没有——都要才华洋溢、奋力表演。
她愈发眉飞色舞,她愈发沉浸投入,其实当时周围都有人在看,但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要不是个过度殷勤的服务员上来用热红茶推销好评,两人估计一时也不会停下来喘口气。
打发了服务员,章澈忽然感叹,“你是个很独特的人。”
祁越咽下最后一口咖啡,“何出此言?”
“你懂得多,但并不炫耀,也不傲慢,享受生活,风趣幽默,会吃会玩,这样的人少见。”
她一向对于这样的评价和赞誉有点接受困难,这时候又是敏感害羞的那个小孩了,“是吧……只是那群朋友也是风趣幽默的,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很吵。”
“很吵?”
“经常一路‘嘎嘎嘎嘎’笑着走,吃饭都要约包间,怕被别的客人投诉。”
“她们都像你这样吗?”
“我这样?会吃会玩?”
“嗯。”
“我算是朋友里面比较会吃会玩的,嗯。”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真像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