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43)
“你朋友很多?”章澈的脸上满是欣赏的微笑。
“你要这么说——”她半仰着头看着天空,“算多吧,可以说都是好朋友,亲疏远近有差异,但是相比于他人都是亲密的。毕竟一起经历过纯真岁月,见过最干净的彼此,所以容易交心。”
章澈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忽然感觉这话题是回到了刚才,回到了如何对待朋友,于是捡起掉落的话头:“我很爱我的朋友们,因为爱她们,所以完全尊重。”
章澈正端起水杯,闻言投来目光,即便被杯沿儿折射,依然显得锋利:“爱是一个很大的字眼。”
她不傻,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或者说每次这样说,都能感受到同样的怀疑,她理解这种怀疑,更明白许多事物一体两面,恰恰是怀疑的存在使得坚定更加真实,“对,爱。我相信我和我的好朋友之间就是爱,而且超越很多东西,超越物质,超越经济实力等等社会条件,我不在乎她与什么人交往追求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只要不犯法,没有大是大非问题,友谊永恒。”
章澈放下了水杯,人笑着,左手掌根托着下巴,“这么好?”
她看见对方眼里的光,当然因为羡慕和好奇是亮的,但又因为不相信而显得微微黯淡,不然应该是璀璨的。
她还不知道章澈的眼神为什么黯淡,又会因为什么而璀璨,她只是不愿意看到这种黯淡,她要它璀璨。“比如前阵子,我最好的朋友,本来约我出来吃饭,有一大堆事情要讲,没想到半路……”
她自然地说完了孔怡的故事,不是全部,但有足够的关键信息,强调的是自己的不在乎,说两肋插刀只是一时,哪有这样经年累月的包容陪伴来的重要?章澈应着,表示认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闪躲她的眼神,她不明白,但是也不追,这有点儿像和一只小猫玩耍,它什么时候厌了你也是不知道的。
一个人说起来再自信,其实一旦有所求有所在意,就会失去部分自持,喜怒哀乐自然为在意的那个人那件事牵动。要连这点情绪都丝毫没有,那恐怕距离反社会人格也不过一步之遥了。
她想探寻,她想知道,她几乎过于强势地——对自己也是对对方——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对方快乐。可是她更知道自己无从下手。
有时候庆幸自己敏感,有时候希望自己没有这么敏感。
“你这样真好。”章澈说。
她愣了愣,咧嘴一笑,“何出此言啊?”
章澈很喜欢祁越的故事,虽然早已学会了听别人的叙述只当故事不当真——即便在需要的时候,也只当半真,随时可以修改——但她享受在故事里祁越表现出来的自己。抛开极少数人的演技反社会般精湛,总有祁越这样人,无论说话还是玩笑,甚至举手投足都带着真诚,带着直来直往的坦荡,和对自己的选择的绝对自信。那种自信是见过了别的或肮脏污糟或油腻曲折的做法之后,既傲慢睥睨又岿然不动的坚定。
祁越充分地相信自己,鄙夷其他的做法,包容,但不屑。
“因为,很少人有人像你这样,坚定地自信,直截了当地说话,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怀疑或者不怀疑。很少有人能做到,有的人甚至怀疑这样的状态,好像别人能做到都是装的。”
她说着,看着祁越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闪亮,始终注视着说话的人,让人觉得客套的话都是罪恶。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大多是孩童,但祁越不像,她更像调皮的犬类,像一只聪明但是放弃了很多心眼子的边牧,或者拥有边牧的头脑和金毛的心。
她讶异于每次面对祁越的时候,对方明明没有撒娇卖萌,她总觉得对方可爱,因为祁越的大眼睛?
“你知道吗?”她说,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很多人都会羡慕你,也喜欢你,这一点。”
这话说得有点儿磕磕绊绊,说完她自己也知道那一瞬间的犹豫暴露了什么。
祁越低头笑了,“是吗?有时候我自己是不知道的,也许我太缺乏——”
“缺乏什么?”
“缺乏那种从外部观察自己的视角和眼光,青春期到二十出头的时候更严重,现在好点了,可能现在见的人多了,这样一想长大真是好事。”
“诶对,还没请教过你贵庚?”
“三十二。”
她有点恍然,而祁越还在说着什么“觉得现在是自己最好的年岁,因为一切都可触及,清楚知道优劣势”,她从南往北看,那边坐在阳光下的祁越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反射着阳光,如同水晶,却别有温柔,如同宝石,却生动活泼。
“当然,好的人在各个年龄段都有那个年龄段的好。男人如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女人如美酒,陈酿更芬芳。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在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