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上的囚鸟+番外(91)
安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了莫丽甘那颗依旧在微微颤抖的、银白色的头颅之上。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怜爱的温柔。
她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安抚般地抚摸着那柔顺的、却又冰冷汗湿的发丝。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莫丽甘滚烫的耳廓和脆弱的后颈。
莫丽甘的身体,在她这轻柔的抚摸下,那剧烈的、痉挛般的颤抖,似乎真的……开始一点点地平息了下来。她喉咙里那破碎的、痛苦的呜咽,也渐渐地、转为了带着浓重鼻音的、疲惫的喘息。她像一只终于找到了避风港的、伤痕累累的野兽,在确认了绝对的安全之后,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沉沉地、全然地交付给了身下这个温暖而坚定的所在。
夜,还很长。
窗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黑暗。
但在这间小小的、只点着一豆烛火的房间里,安洁抱着这具颤抖的、依赖着自己的身躯,感受着那强大的、孤高的灵魂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全然臣服于自己的掌控,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完整”的、沉甸甸的幸福。
她知道,她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她也知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女人,都再也……离不开她了。
蜡烛的火苗,在夜风的吹拂下,最后跳动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青烟,悄然熄灭。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只有那具相互依偎的、温暖的躯体,和那颗在黑暗中,因为极致的满足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是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永恒的真实。
第40章 第 40 章
清晨的微光,如同最稀薄的、冷掉的牛乳,艰难地渗透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孤寂的光带,刚好照亮了地板上飞舞的、陈年的尘埃。
南庭区的这栋旧宅,像一头沉睡了百年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吐纳着被遗忘的、冰冷的气息。雨已经停了,但浸透了墙壁与木梁的湿气,却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混合着腐朽木料和旧书页的味道,凝成一种属于时间本身的、沉甸甸的忧愁。
安洁已经醒了很久。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床沿,听着身边那个人的呼吸。那呼吸声不再是高烧时的灼热与急促,也不再是幻肢痛时的压抑与破碎。它变得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特有的、气若游丝的虚弱,却又平稳得如同被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这平稳,反而让安洁感到一种更深沉的不安。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惊扰到那片脆弱的宁静。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像无形的藤蔓,一路向上攀爬,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走到床的另一侧,借着那道惨淡的晨光,终于看清了莫丽甘的脸。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憔悴。
曾经那张如同冰雪雕塑、镌刻着绝对权力与冷酷意志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上好瓷器般的苍白。高烧退去,皮肤下那细微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如同白瓷釉下最精美的、预示着碎裂的冰裂纹。那双总是燃烧着幽暗火焰的赤红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银白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重而脆弱的阴影,仿佛承受不住任何一丝光线的重量。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失去了所有色泽,紧紧地抿成一道固执的、拒绝世界的直线。
她像一朵在极北之地盛放的、最骄傲的冰玫瑰,在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雪之后,花瓣凋零,枝干断折,只剩下这具被霜雪覆盖的、依旧维持着最后一点孤高姿态的……残骸。
一副病美人的憔悴。
安洁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情绪狠狠击中。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亲手缔造的无力感和被强行捆绑的责任感的悲伤。
安洁在床边站了很久,直到双脚都开始感到麻木。然后,她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这栋旧宅的厨房,像它主人的历史一样,尘封已久。冰冷的石砌灶台,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铜质的锅具上蒙着一层灰绿色的铜锈。安洁在这里找到了一小袋被遗忘的、还算干净的米,和一口小小的、勉强能用的铁锅。
她没有生火,只是用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井水,一遍遍地淘洗着米粒。然后,她回到房间,点燃了那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酒精炉。
一小簇蓝色的、安静的火焰,在酒精炉上跳跃着,为这间冰冷的、死寂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