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启明(89)
整个现场干净得可怕,没有血迹喷溅,没有挣扎痕迹,仿佛受害者是自愿接受这一切。空气中似乎能透过照片,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化学品和死亡本身冰冷气息的味道。
“死者赵明,四十五岁,独居,是一名小有成就的独立建筑师。社会关系相对简单,初步排查未与人结怨。”许伊之的声音冰冷地叙述着,“死亡时间推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没有财物丢失,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纤维残留。凶手清理得非常彻底。”
他切换了一张图片,是靠近尸体脚边地面的一个特写。在那里,用同样的黑色物质,绘制了一个符号——一个被荆棘缠绕的、倒置的鸢尾花,线条流畅,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是凶手留下的唯一标记。”许伊之指着那个符号,“技术科正在全力分析这种黑色物质的成分,以及这个符号的可能含义。但初步判断,这又是一个……高智商,极度冷静,拥有反社会人格,并且享受这种……将杀戮视为‘艺术创作’过程的变态。”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林墨案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另一个似乎更加棘手、更加残忍的对手已经出现。
季梧秋的目光紧紧盯着投影幕布上的照片,尤其是那个倒置的鸢尾花符号。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所有个人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猎手锁定猎物时的绝对专注。她能感觉到这个凶手与林墨的不同。林墨追求的是“寂静”与“形式的永恒”,而眼前这个……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黑暗的、充满象征意义的仪式,带着一种挑衅和展示的意味。
姜临月则更加沉默。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剥离皮肤的切口角度和光滑程度,黑色物质的附着状态,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姿势所蕴含的力学支撑……她在脑海中快速构建着现场模型,试图还原凶手的行动轨迹和心理状态。这个凶手的专业性,尤其是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程度,让她感到一种职业层面的、冰冷的警惕。这绝非常人所能为。
“凶手对人体结构极其熟悉,手法精准冷酷,心理素质超乎寻常。”姜临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剥离皮肤需要专业知识和工具,并且需要时间。受害者没有反抗,可能是被药物控制,或者……凶手拥有瞬间制服对方的能力。现场过于‘干净’,说明他计划周密,准备充分,并且很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
季梧秋接话,她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在展示。这个符号,这个姿势,甚至包括替换眼睛的行为,都具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象征意义。他在传递信息,可能关乎他的动机,他的身份认同,或者……他想要达成的某种效果。他享受这种将死亡‘仪式化’的过程,并且期待被人‘解读’,甚至……期待挑战。”
她的目光与姜临月的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个对手,比林墨更懂得隐藏,更善于布局,也似乎……更懂得如何与执法者进行这场危险的“游戏”。
许伊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技术科和外围排查已经动起来了,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家伙……像个幽灵。”
他看向季梧秋和姜临月,眼神里带着沉重的托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梧秋,临月,我知道你们身上都带着伤,但这个案子……太棘手了。我需要你们的专业判断。尤其是凶手的心理侧写和现场物证分析,必须尽快拿出方向。”
压力如同实质般落下。身体的伤痛尚未痊愈,精神的疲惫尚未完全驱散,新的、更加黑暗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季梧秋挺直了背脊,尽管这个动作让她的肩伤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犹豫。“明白。”
姜临月也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如水。“我会尽快完成详细的尸检和物证分析。”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投入各自的工作。季梧秋和姜临月走在最后。
走廊里,阳光依旧,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去实验室?”季梧秋侧头问,语气是纯粹的工作式询问。
“嗯。”姜临月点头,“尸体和现场物证应该已经送过去了。”
她们再次一前一后,走向法医实验室。脚步声中,夹杂着这个新案件带来的、沉重的紧迫感,也混杂着昨夜尚未完全平息的、细微的情感余震。
实验室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冰冷的空气,消毒水的气味,以及各种精密仪器待机时发出的极低嗡鸣,构成了这里熟悉的环境。送来的物证箱和承载着受害者尸体的运尸袋已经放置在中央的操作台上,像一个沉默而残酷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