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启明(90)
姜临月戴上手套,穿上防护服,动作一丝不苟,专业而冷静。她走向运尸袋,拉链被缓缓拉开的聲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当那具被残忍“修饰”过的尸体完全暴露在眼前时,即使是姜临月,呼吸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季梧秋没有靠近操作台,她只是站在稍远的地方,倚着一张实验台边缘。她的目光落在姜临月身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那双戴着橡胶手套、即将触碰死亡的手。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涌动——是面对新案件的严峻压力,是对受害者遭遇的冰冷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晰的、对眼前这个人的担忧。
姜临月的脖颈上,那圈医用敷料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身体和精神都尚未完全恢复,此刻却要立刻投入另一场与极致邪恶的对峙。
季梧秋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想起昨夜掌心那份真实的触感,那份坚定的回应。
就在这时,姜临月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实验室清冷的空气,与季梧秋的相遇。
没有言语。
姜临月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进入工作状态后特有的、剥离情感的绝对专注。但季梧秋却仿佛能从那片平静之下,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坚韧。
季梧秋对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我在这里。我们一起。
姜临月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尸体上,拿起了解剖刀。她的动作稳定,精准,仿佛外界的一切,包括自身的伤痛和疲惫,都被隔绝在了那层理性的壁垒之外。
季梧秋也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姜临月身上移开,投向旁边物证箱里那些被封存的、带着黑色物质的样本,以及那个倒置鸢尾花符号的高清照片。
第52章
实验室的灯光冷白,均匀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试图用这种毫无偏袒的照明,驱散所有隐藏在细节背后的阴影。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与刚刚开始弥漫的、极淡的尸检特有的甜腥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独特氛围。仪器的低鸣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规律,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宁。
姜临月站在操作台前,身影在无影灯下显得愈发清瘦挺直。厚重的防护服与口罩遮盖了她的身形与表情,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那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落在受害者被残忍“修饰”过的躯体上。她手中的解剖刀闪烁着寒光,每一次下刀都精准、稳定,不带任何多余的颤抖。剥离皮肤的光滑切口,黑色物质与肌肉组织的粘连状态,尸体僵硬程度的细微差异……所有这些,在她眼中都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被大脑飞速处理、归类、分析。
她偶尔会停下,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一些黑色物质的样本,放入不同的培养皿或检测仪器中。动作间,脖颈上那圈医用敷料会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像一道沉默的提醒,提醒着不久前的生死一线。但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专业的领域里,将个人的伤痛与情绪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绝对的理性与专注。
季梧秋没有打扰她。她倚在稍远处的实验台边缘,右臂悬在胸前,姿势看起来有些放松,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她的目光并未聚焦在操作台那令人不适的画面上,而是落在旁边物证台上那些被封存的物品——从现场带回的、沾染了黑色物质的微量痕迹样本,以及那个倒置鸢尾花符号的高清照片被放大打印出来,钉在旁边的展示板上。
她的眉头微微锁着,大脑在飞速运转。凶手的仪式感,符号的独特性,作案的冷静与高效……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碰撞、组合。这个凶手与林墨不同,林墨是内向的、专注于自身扭曲美学的“工匠”,而眼前这个……更像是一个外向的、试图通过这种行为与外界进行某种黑暗“对话”的“表演者”。那个倒置的鸢尾花,荆棘缠绕……它在表达什么?叛逆?受难?还是某种特定的宣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实验台面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视线偶尔会从符号照片上移开,极快地扫过操作台前的姜临月。看到她稳定如初的动作,季梧秋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会稍稍松弛半分。但看到她脖颈上那圈白色,以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僵硬的肩线时,一种混合着担忧与无力的烦躁感又会悄然升起。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案件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