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286)
朱影攥住身旁一女子的胳膊,“外面没有官兵,快走。”嗓子渐渐能发出声音了。
那女子讶然地看她,“你不是来治病的吗?”
“她治不了你们的病,会死的。快走!”
那女子把衣袖从朱影手中扯出,挪远了些,“叶大夫是菩萨。”
“别信她。”
那女子看朱影的眼神更奇怪了,“外面到处都在死人,染了瘟疫的,要被拉去烧死。这里没有死过人。”
没有死过人——
朱影怔了一下,目光反复游移,似在拼凑什么线索。
她环视挤在山洞里的人。
这里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桃花疫的创口。
出大营南下时,还见街边巷口尽是发丧出殡的景象。西岭大疫各州郡县都死了不少人,何以叶蔚妧这里一个因瘟疫病逝的人也没有?
她望过去。
这山洞里还有一方砚,一支笔,叶蔚妧蹲在几个患疫的病人面前,正用小臂托着一本发黄的册子记着什么。
血蛊是瘟疫横行的源头,但人染上桃花疫之后,病症是重是轻,却不在叶蔚妧掌控之中。
倘若当真如那女子所言,这里没有死过人,那么足以说明,叶蔚妧手中当真握着对抗瘟疫的解药良方。
不是血蛊。
或许是叶蔚妧喂她吃下的那种药丸。
朱影问那女子,“叶大夫给你们吃过一种药丸吗?土褐色的。”
“吃过。”
女子颈后露出半截血痂,又痛又痒,她想去抓挠,却只能在边缘搔一搔,道:“结痂了,就是快好了。”
药方。
拿到药方,西岭的桃花疫便可终结了。
叶蔚妧蘸墨,多余的墨汁在砚的边沿抹去,一心扑在眼前的纸笔上。
朱影的视线落在叶蔚妧手中的黄册子上。叶蔚妧在上头书写半页,“啪”地将黄册一合,收进袖袋里。
她朝朱影走过来。
似乎带朱影来这里,只为让她亲眼瞧瞧这人间惨状。朱影被她架过来,拖回去,折腾的骨架将要散了。
叶蔚妧并不急于再把她送回兵卒把守的山洞里,她站在岩台上,不时眺向另一座山。
等待着什么。
叶蔚妧道:“你当这些人为何会在山上?他们逃命上山,遇上我,是他们求我的,求我留在这里做药人。没有人会走。”
日暮斜阳将擦过西岭群峰,往下坠,远处一座山的山谷里蓦地腾出黑烟。
“看到了吗?”
叶蔚妧指着那座山头给她看,“你应当对这黑雾很熟悉才是。”
朱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可膝弯仍止不住地发软。
那是焚尸的黑烟。
焚尸的山头离这里很远,烟雾是飘不过来的,可她鼻腔中仿佛又充斥了焦臭和硫磺的气息,难以遏制地撑着地干呕起来。
西岭大营。
军医背着药箱在营帐中来回穿行,咳嗽声此起彼伏。城阳伯岳惇在中军大帐与几个州郡遣来的官吏议事。里头传来岳惇拍案的声音,“不行!这如何使得!”
“城阳伯稍安勿躁,小点声。”
这次的瘟疫蔓延迅速。亲历过临夏与罹安大疫的太医不多时便发现,西岭因感染瘟疫死亡的人相较于临夏与罹安要少许多。虽有病重者,多数人的症状都较轻。
瘟疫还在扩散。
谢渊连发三道急诏,再任由疫情肆虐下去,恐怕西岭几个州郡的官吏为了保住脑袋,就要抄家伙与叛军一起造反了。
前有瘟疫,后有叛军。
西岭可谓是狼顾虎视。岳惇以军令邀了各州郡的官吏,到大帐相商对策。前来的官吏中有人曾在罹安任职,便又想故技重施,将当初罹安焚烧除疫的法子再拿出来用。
有人附和道:“高明。”
岳惇听完是怎么个高明之法,当即掀案,“没得商量,绝对不行!”
“那城阳伯你说怎么办?”
朝廷拨的赈灾粮款不足数,各州郡打开粮仓放粮,粮仓不多日也要空了。周围城池都是人去楼空的惨状,要买药、调粮,都要从南北的州郡想法子。
北境尚且好说,陈良玉封关之后,送了不少米粮、药材过来。可她守着那么个贫瘠之地,地头的麦子结籽都比别人少几颗,掏空家底也是不够,何况北境三州十六城乃防御北雍的军事要塞,钱粮都得囤着,陈良玉也不能倾囊相助。
再者说,逮着陈良玉一人薅也不人道。
还是要去南方。
岳惇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岳正阳从帐外进来,拱手道:“父亲。”
“南下的那几拨人,有一拨至今没消息,你叫人快马去查一查怎么个事?耽搁了治疫,军法处置!”
岳正阳道:“是,孩儿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