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308)
赫连威仍旧站于西门戍楼高处,在陈良玉往上望的时候,冷瑟一笑——
你的前锋军,云崖笑纳了。
陈良玉眼尾挂上红,狭长的双眼似淬了冰,寒意森然。
她面部平直,没太大表情。
赫连威却从陈良玉抬眉的一瞬读懂了——
这笔血债,本帅要你千百倍来偿!
交锋两日,云崖军镇彻底成为孤岛一座。
各营伍依旗幡迅速散开,掘土立寨,挖战壕沟壑,搭瞭望塔,将云崖军镇困在营垒中央,里头的人突围不出去,外面的援军也难以攻进来,一旦粮草断绝,赫连威只有等死的份。
中军在镇外架设牛皮帐篷,麻绳紧绷时“吱呀”震颤。晚间,火头兵就地架起铁锅,煮沸的肉香扑鼻而来。
陈良玉牵着玉狮子喂马料,回望破开一个洞的云崖城墙,“投石车准备!”
岳正阳忽然听到陈良玉要调投石车,问道:“老师,是否夜袭?”
“不袭。赫连威既然提早设了瓮城,想必镇上不止一层,贸然入城,敌暗我明,只会令将士们白白丧命。”
耗死他们。
“我们的牛找回来了吗?”
岳正阳道:“没找全,跑丢了几头。”
战损在所难免,陈良玉没过多追究。
“宰几头烤了。火头,你们火头兵谁炙肉最好吃,最香?”
火头踩着军靴跑前来:“主帅,烤肉最拿手的是陆苏台。”
陆苏台这名字。
被她从群芳苑扔进军营的那几个油头粉面的小生其中一人,善舞剑。舞剑没用,烤肉有用。
“把他给本帅叫来。”
不知是烟熏火燎还是风吹日晒的缘故,陆苏台人脸黢黑,与昔日判若两人,陈良玉险些没认出他。
“去吧,烤肉。本帅宴客,不可怠慢。”
陆苏台讶道:“宴宾客?”
战场宴客,有人敢宴,谁人敢赴?
陈良玉道:“云崖镇的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辛苦,这顿本帅请!”
“给雍军送吃的?还送牛肉?”火头求情道:“主帅,我们自己的将士都没吃上牛肉呢,干粮再啃下去,快噎死了。”
陈良玉道:“边角料给雍军投过去,其余的,给将士们分了!”
营垒一阵欢呼。
岳正阳道:“老师,要下毒吗?”
陈良玉道:“这个镇子大概两万守兵,得多少毒才能把他们全部毒死?”
岳正阳想了想,道:“老师是想引雍军自相残杀?”
陈良玉不言,整理玉狮子的鬃毛。
毛发比缎面还光滑。
***
北雍都城,朝堂。
“禀陛下,赫连将军急报,陈良玉或意在攻取云崖军镇与湖东草场两地。”
翟吉道:“何人挂帅?”
“陈良玉。”
臣下单报一个大名,连陈良玉的头衔也省了。
翟吉雷霆乍起,他腾地起身,冠冕的流苏晃荡撞击,“陈良玉为主帅亲征云崖?”
他当陈良玉会授景明副帅之职前来攻打。
陈良玉亲自出马,当志在必得。
朝议议了一上午,臣工百官你一言他一语,所议之事无非是借道山胡县急运粮草支援赫连威,要不就是急令镇南侯步仞派兵增援云崖与湖东。
没一句是翟吉想听的。
当有人再次议起陈良玉几日能攻下云崖时,翟吉愠怒打断。
“传朕旨意,即日起,凡国之政要,由二相、六部尚书、御史中丞共议决策。”
百官一瞬静默下来,二相、七卿共商国是,那还要皇帝做什么?
“朕,御驾亲征!”
校场的青铜编钟撞响四十九声,号角声长嘶鸣,战鼓齐鸣。
翟吉骑在马上,视野高,冷不丁看到一个小人奋力拨开其他军士,从方阵中穿梭,直奔翟吉而来。
葳蕤眼力头尖些,忙将那小人接出来,“大公主,您怎么来大营?”
翟吉道:“昭旸。”
“父皇。”
翟吉下马,伸出双手将昭旸抱起来。
她年岁还小,髫年之岁,眉眼已藏锋芒,像模像样地令兵部给她铸了一身小巧的铠甲,打了一柄短剑。
铠甲头盔穿戴整齐,短剑背在身后。
昭旸道:“听闻父皇御驾亲征,儿臣也去。”
翟吉将她抱到方阵前,“吾儿为何想随父出征?”
昭旸面庞稚气未脱,坐在翟吉手臂上睥睨三军,隐隐透出些许执掌山河的天家威仪。
她道:“昭旸想去中凜看一看。”
翟吉笑不可仰,果然还是孩子,贪玩而已。
昭旸又道:“儿臣敬仰父皇英武,治国安邦,征战四方,恰如高山北斗。儿臣愿成为与父皇一样的人,承袭父皇风骨,为父皇分忧。”
翟吉再一次大笑,道:“昭旸,深得朕心!”他将昭旸放下,“你太小了,此次还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