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花道(14)

“这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跟他说几句话……”一路上,我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却无人理睬。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腿脚麻痹,一时难以适应,便由得他们拖我。不多时,他们就扑通一声将我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身下是粗糙冰凉的水泥路面,十几步远的前方,就是军部后院的大门。

我惊愕地抬起头,翕动干裂的嘴唇:“你们……不杀我么。”

“嘁。”一个鬼子鄙夷地回过头,“你要感谢流川大佐,你进来的那天,他替你向将军请示,说他认识你,希望饶你一条狗命。你快滚吧,滚得远远的。”

“呵,是流川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笑起来。

等笑完了,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走去。生锈的铁门外,左右站着两个哨兵,再远一些,就见一个灰色的人影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用脚摆弄着石子。他还是用布包着头发,换了一身破旧的棉布衣,略微瘦了一些,年轻的脸庞仍是雄赳赳的、神采飞扬。初冬的阳光下,我仿佛能穿过这么长的距离,看见他颤动着的、短却挺括的金红色睫毛。

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我的脊梁猛然挺直了。我狠狠地抹了把脸,突然感到焦虑:我看起来好么,我憔悴么,我是不是也像他那样、仍然精神百倍的模样……花道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看到是我,一下子跳起来,张嘴叫了一声“段……”,立刻又闭上了。

我们静静望着对方,仿佛昔日的光景尚在记忆中,时光却走过千年。对他而言,每年的樱花落了都会再开,京都的天也总是一样的蓝。对我来说,有些东西却变化了吧。

花道小跑着过来,重重给了我一下:“臭黑炭!这些天在干嘛啊,本天才等你等得好苦!你的脸好脏啊,胡子都快有我的头发长了!”

我想说“你不要等我”,却说不出口。他发现了我头上的伤疤,立刻挽起袖子要往大门里冲:“混蛋!谁让你们打人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呐,黑炭,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你做错了什么事?”

“我……偷了东西,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没关系的,花道,这不是放出来了么。”

“什么!”花道瞪圆了眼睛,一脸吃惊的模样,“你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奶奶说,偷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再穷也不能偷东西!”

“是的,对不起,我干坏事了。”

“哎,”花道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很同情地看着我,“黑炭,你是不是没有钱用了啊,没有钱可是又需要钱花,所以才会不得已做这种事?”

“呵,是的。”我苦笑了一下,“别提这个了,花道,我们……回家吧。”

那天,花道一直安静地、任我拉着他的手。电车窗外,那轮血红的落日,好像要烧着了一般,点燃了浩浩荡荡的晚霞。远处的群山浮现,我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风景,仍然那样清凉。

走入深山中,那条小径早已不再是一片粉色的樱花瓣铺就,取而代之是望不到头的落叶,踩上去吱吱作响。而漫天飞舞的,也变成苍黄的树叶了。

“你看。”花道指着前方,“虽然樱花没了,冬季也到了,可是还有这么美的落叶呢,奶奶总是说,每年川户乡会下三场雪,粉色的樱花雪,金色的落叶雪,还有洁白的、真正的冬雪呐。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最后一场雪呢。”

“会的……当然会。”

晚上,美和子十分高兴,煮了些清酒。花道之前告诉她,我因为学校的安排去了外地,她还为此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刮了胡子,把全身上下打理了一番,走进屋时,花道正在黄澄澄的烛光下笨拙地捉着针线,想把我制服胸前那颗扣子缝回去。

“哎呀,烦死了!怎么这么难弄!”

地炉烧得很旺,他脱了一件衣服,还是大汗淋漓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缝它干什么,这原本是已经丢失了的东西。”

“那怎么行!”花道有些生气,很认真地说,“第二颗扣子,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扔掉。这颗扣子,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要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你怎么能把心给丢了呢!”他抿着嘴,继续执着地同针线做斗争。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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