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花道(15)

嘭的一声巨响,火光腾空而起,吞噬了一切目所能及的景象。无数战斗机轰鸣而来,机翼上两团刺目的日头。它们的尾气割裂了灰黄的天空,纵横交织成无边无际的网,怒号着,嘶吼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雹子般的黑色固体从天而降,黑压压一片刺破了虹膜,它们砸出了脑浆砸出了肠子砸出了肉和血,斧头似的坦克哒哒碾过,将这一切碾成尸山喷溅着炙热腥臭的血浆……我猛然坐起身。

花道在一旁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咕哝一声,继续睡得香甜。我爱怜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走出院子。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它。透过暗夜中的树影,那西方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独自一人坐在那条长长的山道上,一动不动地待了整个上午。

沙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转眼间,花道就坐在了我身旁。

“呐,这个。”他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塞进我手中。沉甸甸的,一掂就哗哗直响。袋口用细绳仔细地绑好,拉开来,才发现里面全是钱币,有几角的,几元的,有新的,旧的,还有几张折得皱巴巴的纸币。

花道见我惊愕的神情,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只有这么多啦,我还找大楠他们借了一些……因为这两个月都在那边等你,所以没有干活,砍不到柴,有些拮据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我不说话,他赶紧又说:“没关系,我有一担水果,明天要挑到集市上去卖,到时候就有钱啦。你先忍一下,以后千万不要再偷别人的东西了,丢了东西的人,也会难过吧,你……”

“别说了!”哗啦一声,布袋掉到地上,我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了花道,将那颗红彤彤的脑袋死死按进怀里,“别说了,别说了……花道……”

好傻啊,花道,你真傻,我该拿这样的你,怎么办呢。

【6】

1931年9月2日,日军在京都西郊的岚山脚下、一片凄凄的荒草坡上枪杀了抗日救国会的十名中国留学生。

9月18日傍晚,驻扎在中方北大营和沈阳城的关东军第十一师兵分南北两路,向中国军队驻地北大营进攻。南军为山田源夫所指挥的第三旅第十三团,北军为流川枫所指挥的第二旅。东北军第七旅不顾少帅做出的不抵抗命令,奋勇杀敌,终因敌军偷袭过于突然、防备不及而溃败。

9月19日,日军先后攻占奉天等南满铁路、安奉铁路沿线十八座城镇。长春地区的东北军自发反击,战斗持续到次日,长春沦陷。

9月20日,于九一八事变当夜违抗少帅不抵抗命令的两名国民党将领被撤职关押,留待查办。

9月21日,东北边防军驻吉林省副司令长官率部投敌,吉林沦陷。

10月1日,东北军黑龙江镇守使投敌,奉日军命令派出三个团进攻齐齐哈尔,至11月18日,黑龙江主要城镇沦陷。

12月17日,北平、天津、上海、济南、安徽等地赴南京请愿要求抗日的学生代表,同南京学生共3万余人联合举行示威游行,遭国民党军警血腥镇压。当场30余人被杀害,100余人受伤,100余人被捕。一名遭乱枪射死的学生代表,事后被证实是其中一位被撤职关押的国民党将领林忠烈的爱女,名叫林适雯,生前是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

1932年1月3日,驻锦州的东北军第12、20旅和骑兵第3旅奉命撤退至河北滦东地区和热河,锦州沦陷。

……1932年1月15日,京都落雪了。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似乎能洗脱人们所犯下的一切罪行。灰色的街景同清淡的远山,一并都隐在扑腾而起的白色雾霭中了。影影绰绰的是街边酒屋的灯火,几袂红底白樱的衣袖闪过,一行年轻的舞女在妈妈的带领下,打着纸伞,拎着鼓和器乐,低头慢慢地走过去。

我坐在邮政局对面的屋檐下,默默抽着一根早已被雪水打湿的烟。我硬邦邦的短发已经结了一层冰渣,手足被冻得紫胀,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我却浑然不觉得冷。偶尔一两个路人好奇地打量我,大概是疑惑我为何一动不动地坐了那么久,连手中的烟熄灭了也无知觉。

我胸前的衣袋里装着一封信,就像过去三年中接到的所有信那样轻巧、整洁。然而这回,落款的署名却变了。

寄信人在结尾写道:

“段生哥,我从没有见过像雯姐这样坚强的人。你和林伯的事情发生以后,她没有流过一滴泪。然而在她浓烈的激亢之下的,也许是比谁都刻骨的悲恸罢,想要藉着这股对自由至死不渝的追寻,去解脱自己的创伤。段生哥,如果你还平安,捎封信吧,或者回来看看这个地方,看看雯姐,因为她直到最后,都挂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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