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甲(9)

作者:胡兮之 阅读记录

三言两语解释了弓的去处,顺便编造了百里南的死因,以防百里元哪天突然问起。最重要的是,她试图厘正他的误解,百里一脉并非悉数坦荡磊落,关于天蚕庄的滋扰,不尽然出自卞桑兰的狼子野心,兴许另有内情。

百里弥音闻言不禁唇角含笑,对于户绾张口就来的诓人本事着实佩服得紧。

“怪不得此行不见宗主,原来竟已溘然长逝。”百里元怅然道:“让户绾姑娘见笑了,宗主此举虽不光彩,却也情有可原。”

户绾笑而不语。她不得已给百里南安了个比较光彩的罪名与死因,倒成了情有可原的说词。

闲谈之间,眼前的路突然开阔起来,荒草明显稀疏许多,小径便愈发明朗。张望去,前面满目腥红的曼珠沙华沿道铺张而去,既绚丽又诡谲。辛臭的腐气若有若无撩抚嗅觉,仿佛在冥狱血河中摆渡,令人倍觉压抑。绽放的花瓣通红似火,在轻风中摇曳,一如在炼狱经受痛苦煎熬而挣扎的魔爪,颤抖着向路人乞求救赎,卑微却怨戾。仨人无不动容,好像心被它掏走了般,淹没在空落落的无望里,哀怨重重。户绾与百里元尚且服了药,只消看着曼珠沙华硕大的花瓣亦觉难以招架,遑论深受花毒蛊惑的过路人了。

闷不吭声穿过曼珠沙华花丛,仨人黯淡的情绪久久不能平缓,只余马蹄声声回响,犹如冥府的丧钟,亘古凄凉。

只可惜户绾没有合适的容器,否则免不了要采撷一些用以入药。

经过数日披星戴月的奔劳,仨人在破晓时分染了一身晨霜,慢悠悠经过苍塞斧口外的沙石林。天未亮,残月尚还悬挂穹顶,百里弥音不敢冒进苍塞。天蚕庄就隐匿在这片嶙峋的乱石深处,她与户绾仗着一双夜视眼张望去,独闻熹微晨光下窃窃私语的夜虫和窸窸窣窣俨然轻笑的夜风,瘆人的寒凉。

百里弥音喝停马,望着远处陷入沉思,暗自斟酌着要先回苍塞复命还是单枪匹马直捣天蚕庄。

“阿音,莫逗留,你且看那里。”户绾抬手指着地面稀疏的草丛,有些长势昂然挺立,有些却耷拉下来。“有踩踏的痕迹,短期內定然有人出入,指不定是天蚕庄的人,可别狭路相逢了。”

百里元循着户绾的手指看去,在暗淡的光线中连粗壮的石柱亦只瞧得清模糊的轮廓,不禁对户绾的视力感到惊诧。

“何惧?迟早要交锋的。”百里弥音身量笔直,不卑不亢。

“眼下尚无万全之策则当避免无畏的纷争,不如先回苍塞再从长计议。”户绾劝道。

“户绾姑娘言之有理,听掌祭说卞桑兰这妖女心狠手辣诡诈多端,单凭你一己之力……”百里元附和着,话音未落便眼睁睁看着百里弥音驭马小跑而去,俨然不屑搭理他,着实令他气闷。

晨曦初露,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在霞光照耀下旖旎缥缈,令户绾恍惚如处悠远静谧的梦境,分外失真。两座高耸入云的冰峰映入眼帘,仿佛两尊屹立九霄的门神,威严持重镇守着苍塞的隘口。

顾名思义,斧口因其像斧子劈开的缝隙,自上而下由宽渐窄,坐落于两座紧邻的冰峰间,故称斧口。相传两座冰峰本是归并的,乃天地混沌时盘古无意的一斧头才将它劈成两半。过了斧口便是苍塞,长长的狭道仅容一马通过,剔透的坚冰异常光滑,一不留意便摔个人仰马翻。加之豁口越小越聚气,刺骨的寒风如阴兵过境急灌而入,凄哀的嘶吼不绝于耳。

仨人纷纷下了马,在斧口前添了厚重的衣裳御寒,均包裹得严严实实方敢进斧口,否则穿穴的凛冽寒风扑来,如剜皮肉般生疼。

“卸马鞍,放生。”行至斧口前,百里弥音一边吩咐百里元,一边将马背上的包袱披挂于身,随即利索拍了拍马腹,算是与它们告别。

百里元虽不解,然百里弥音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未敢多问,顺从卸了马鞍。一路走来,两匹老马任劳任怨,追风逐日未有倦怠,临近苍塞却要就此分道扬镳,内心甚是不舍。转念一想,放生也好,身后偌大一片沙石林任它们驰骋,倒是旷达自在,不似苍塞不见一抹青绿。

没有束缚的两匹老马一身轻快,不由抖擞着精神,在百里弥音身侧徘徊,眼底有对主人的眷念,更有对自由的向往。它们垂下头蹭了蹭百里弥音的肩膀,鼻子吭哧吭哧呼着气,似诉说临别赠言,似不复相见的呜咽。

此情此景,饶是素来淡漠的百里弥音亦有几分动容。善骑的她是个识马之人,十多年来,她精心饲养着眼前的两匹马,陪伴它们从青壮到迟暮,真要临别了,不禁心生几许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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