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不得+番外(3)
比如,女像的头是偏左低下的;比如,她的目光应该高于做环抱状的左手;比如,做拈花指的右手其实是悬空的……
她怀里曾抱着一人。
突然,台上的红烛生出了火苗,女像周身的绸缎也变得鲜艳。
女像慢慢从泥灰染上喜红。
“对不起。”女像抬起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时胆怯了,只蔫声蔫气地道歉。
“你杀了我?”我问她。
她低下眼,“我没想到会那样。”
眼前的女鬼不似梦里风水先生说得那般恐怖,反而低眉顺眼得惹我心软。
“我梦里的,是你?”我问她。
她低垂着眼,很慢地点头,不敢看我。
有些奇怪。
她看得见我时,我害怕她,我看得见她时,她反倒变得害怕我了。
说实话,她现在这种姿态也确实吓不着谁。
她很瘦,一身显腰身的喜服穿在身都显得空荡,一双手更是连掌骨也根根分明。
不像恶鬼,更像思念成疾的傻姑娘。
为了谁呢?
我开始往下探究,“为什么要出现在我梦里?”
她应该料到了我会这样问她。她没给我任何反应。
正当我以为她要装聋作哑,打算换个问题时,她才小声回答,“我只是……很想你,没忍住,才出来看看你。”
她的回答不太有用,至少这句话我能猜中她九成的意思。
“因为我上一世因你而死?还是其他的原因?”
她再次沉默,但这次回复得比上次快些,“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上一世的事用不着我来追究。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梦里,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这么想看到我?”我说得有些困难,好像缺氧了。
是的,洞口被封了。不远处的亮光此时已经消失。
“你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我开始觉得头晕。
鬼终究是鬼。
突然被封的洞口,瞬间稀薄的氧气,只有她能做到。
我努力调整呼吸,强撑着身体劝导她,“你无法离开这,对吗?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想从这解脱的话。”
我以为她会对此心动,但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我面前,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至少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我都对你既往不咎了。”我向她妥协。
她依旧沉默。
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变得虚无。
影影绰绰中,红色的身影在向我靠近。
没一会儿,就有冰凉覆上我的脖颈,实实在在围了一圈,又慢慢收紧……
“醒醒,三世轮回,你不能再这样就死了。岫玉,醒醒,求你……”
她是哭了吗?
这么多年,在梦里还没见她哭过。
有些稀奇。
我好像又入梦了。
我回到了第一晚梦见的那栋哥特式建筑。
阳光透过花窗,在地上画出一片斑斓。钥匙声从我身后慢慢荡过来。
“岫玉。”她绕到我面前,带着笑叫我名字。
她身上穿的是那套西装。
“最近那帮人闹得人心惶惶。我就找我哥定了套西装。”她张开手,转着圈向我展示,“瞧起来像男人吗?”
这一刻,我终于将这些年遇见的怪事理明白了。
曾听见的女声是她,常出现在我梦里的“男人”也是她,地下的女鬼依然是她。
挺难以置信的,地下那姿态惹人怜爱的女鬼竟就是那个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西装男人。
她站在我面前,意气风发。我这才注意到她其实很高,身形也不似着红衣时那般瘦削,竟真撑起了身上那套西装。
“像。”我说。
她乐得扬起头,接着弯了胳膊,又冲我晃,“夫人,挽手。”
我其实有些抗拒和她有肢体接触,毕竟方才还被她掐着脖子。但我的身体在梦里从不听我使唤。
我向她走去,依言挽上她的手臂。
但她依旧没开心多久。
我们掩没在人群,看见一个只着内裤的男人跪在地上,被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强迫着戴上一对兔耳。
突然,有人大喊了声“打击资产阶级权威”,然后是各种围绕“阶级”展开的口号。
她被那突然的一声吓得猛地一抖。而我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没使力,被抖了下去。
我本想将手重新搭上去,却意外发现她在发抖。
也是,“打击资产阶级权威”不就是要打击她吗?
一个在七十年代穿西装的人。
如我所料,她被打击了。
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疯了。
她穿着破旧的西装坐在教堂里,掌骨又突了出来。
听人说,她父母死在了牢里,哥哥被押去了乡下。
“临风。”我听见我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