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63)

作者:温乃兮 阅读记录

豫怀稷半屈一条腿,蹲在边上,轻拍叶鄂水面颊:“你小子,趁我不在,想欺负谁呢?”

他口吻极淡,却透出丝丝分明的寒气。

叶鄂水伤重发不出声,衙役们一拥而上,把他五花大绑捆个结实。

掀入半空的尘与土落回实地,卷来的风亦洁净不少,豫怀稷返身走向顾邑之。

他垂眸道:“该你了。”

另一帮官差经过日夜搜寻,在一处藤蔓遮蔽的山穴中找到乞儿六子。

叶鄂水不知喂他吃的什么药,他双腿麻痹,而意识仍旧清醒。洞穴深处有十数具尸骸,飘荡出异样的尸臭。这条山道地势陡峭,罕有人至,今日山风由南向北,把腐烂的气味吹至半山腰,他们循着风找到穴口。

那些尸体中,有的只剩一副白骨架子,也有死去不久的,尸身刚开始腐化。

六子说,叶鄂水日间在医馆坐诊,筛选新猎物,夜深了会上山来,拿他们试药。

顾邑之去了停尸房外,见缠裹白布的尸骨在依次被往里抬,恍如一个眨眼即至的轮回,他也曾出动几乎整座县衙,将数十具尸体拖出鹤唳山,停尸间摆满了,就搭出成排的遮阳棚,在院中一一罗列。

他原先早想去拜会虔亲王夫妇,但给叶鄂水的事耽搁了,他无法让六年多前的那根刺,重新扎回汶都的土地上。如今事已落定,周县令扫出一间雅室,供豫怀稷两口子稍作休息。

顾邑之撤身向那处走去,足下每向前一步,都像在离过去近了一点,逆着今朝的风,倒退着走往多年前的鹤唳山,他绷起的神经反而松开了。

过去没能给出的公允,也是时候该还了。

雅室内温热如春,虽然顾邑之没同周县令明说二人真身,只道是打南边来的官人,身份尊贵,但也足以周县令小意献殷勤,摆来许多时令点心。

豫怀稷刚喂给宋瑙一块油糕,拿帕子擦手,见顾邑之进来,做行礼状,他摆手免去,吐出一句风凉话:“使唤我打人的时候,可没见顾夫子这么客气。”

豫怀稷向来记仇,由顾邑之杵在那儿,并不赐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顾邑之略去豫怀稷前一句冷嘲,只道:“王爷有不凡之气,在帝都应当是极有头脸的人,又逢腊月里头成的婚。”他一顿,“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林’乃妧皇太妃的母家姓氏。”

豫怀稷睨他一眼:“仅此而已?”

“不全是。”顾邑之笑一笑,“我曾有幸与文亲王结交。”他横过掌心,掩住口鼻,只露出半张脸,“眉骨与眼相,二位爷像极。”

宋瑙了然,这两兄弟在长相上的确随皇太妃多一点,只是老六偏文,豫怀稷重武,气场迥异,似天生不同,总会叫人忽略掉他们也有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地方。

“你这书生,倒还心细。”豫怀稷不同他兜圈子,直接道,“说说吧,徐斐在鹤唳山犯的事。”

他问得巧妙,直击靶心,把范围缩减到那一桩事上,听起来仿佛真的掌握点什么,但又摸不透他到底知道多少。

而这招,对付一些耍惯滑头的有用,但于顾邑之,并没什么大用处。不过,他自踏进这扇门,就没再想要去隐瞒。

“徐斐,是来冬猎的。”

屋中炉火烧得正旺,东北角开了扇通风的小窗,热气飘出窗格,化成一缕白烟。

顾邑之的目光随烟气散远,徐斐来的那一个月,鹤唳山白雪皑皑,也是临近年关。

“冬猎?”宋瑙听得一怔,“入冬能有多少猎物可捕的?”

顾邑之淡淡应道:“若说野物,有,但不多。”

宋瑙没往别处想,是她心眼纯净,对人可以作恶到何种程度,仍缺乏一些肮脏的想象。

但豫怀稷不同,他在泥泞中翻滚过,脏污的看多了,心思自是深不见底。他顺着顾邑之抛出来的藤,冷眸接下:“他不冲野味而来,那猎的大约也不是什么山头牲畜。”他敛起眉,字字如刀,“是活人吧?”

窗口漏进的风钻进宋瑙领口,她冷极似的,蓦地打一寒噤,有惊呼涌到喉头,又被舌根死死压住。

而顾邑之伫立不语,如默认般,清白的眼仁渐渐泛上一点红。

良久,豫怀稷问:“为何不按律法处置?”略一想,顾邑之并非性子软弱、逐利怕死之辈,他换句话,“是谁向你施的压?单一个徐恪守,应当还缠不住你。”

顾邑之唇舌发涩,他把轻微颤动的手团成拳,再松开,张口沉缓道:“昭乾二十二年冬,徐斐指使手下潜进鹤唳山,提前在还未开凿过的北山头围出一块狩猎场,把渠州买来的奴仆赶到场子里,因为饥饿与恐惧,他们会四处逃窜,成为绝无仅有的,最理想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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