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13)

作者:尾巴富商 阅读记录

送药的人走后,杜老爷欲言又止,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我们这书墅里的少爷们,自小衣食无忧,养坏了性子,个个都是混不吝,若有得罪,还请你多多包涵。”

严霁楼人在屋檐下,低头敷衍应对:“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严某能与府上公子同席进学,已属幸事,若有举止不周之处,还要叨扰府上诸位,怎敢擅自托大。”

杜老爷眉开眼笑,此人长于文采却并不迂腐,卓然超群却并不自傲,极合他心意,做他的门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今天晚上有一局酒席,你留下吧。”

想着那根红参,严霁楼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看向窗外。

满院子灯影交错,夜宴已经开始。

“都护大人还没到吗?”杜老爷忙着指挥仆人上菜。

“听说公府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杜老爷露出惋惜的神色,转向严霁楼,“那位都护大人,是个有名的爱才惜才之人,本想将你引荐于他,谁知天公不作美……”

严霁楼微笑,“有劳老爷为严某思虑。”

杜老爷拍拍严霁楼的肩,“不重要,以后总有机会,下次倘若能面见此人,你务必要好好表现。”

严霁楼以袖掩面,灌下一杯酒水,在杜老爷转身离开的一瞬间,面色陡然转为阴冷。

这么晚了请他留下,原来是想让他帮忙攀附权贵。

杜家曾经是百年士族门庭,后来遭遇政变,家道中落,为保全颜面,对外说是躲避战乱,实则是政治失能,只好如丧家之犬般逃到西北,幽居一隅,惶惶度日。

近几年,朝廷新主上位,没落的旧贵族又想重现昔日荣光,未免要重新走动,只是人走茶凉,难以摸到权力边沿。

现在重新考虑仕途这条路,却又奈何家中子弟多为纨绔,指望不上,便开源广收族墅子弟,为自家宗族开枝散叶。

世上诸般勾连,若要成事,必得交换,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若那一股红参,真能救人,也算没白受这些名缰利锁的牵绊。

觥筹交错中,一夜过去。

医馆里的绿腰,在喝了参汤后,人已经好转,半夜烧退去,反而有些凉。

她烧了整整一晚上,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做梦。

梦里,她穿着一袭雪白孝衣,正跪在灵堂里烧纸,丧乐丝竹声声不绝。

来客盈堂,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气氛异常古怪。

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男人。

梦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身材异常高大,浑身散发着寒冷肃杀的气息。

“沈氏,你杀了我兄长,如今便该偿命来!”

男人的手里举起一把寒光澹澹的尖刀。

就在那大刀将要劈下的时候,她醒来了。

眼睛下方有泪水。

晨曦入户,经过一夜的狂风骤雨,空气清新,景色怡人,万物如同被浣洗过一般,一树树油绿的叶子上,流转着澹澹的幽光。

与此同时,杜宅内,严霁楼也从梦里醒来。

厢房内,他头疼得厉害,歪靠在枕上,微微仰起下颌,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不断揉按眉尾的位置。

腕上的红玉髓天珠,松松地垮在青白的腕骨间,提醒他血液里涌动着的,蓬勃不息的杀意。

不敢置信的是,方才在梦中,他竟然手举大刀,差点就破了杀戒。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下人过来伺候洗漱。

严霁楼整装过后,辞别杜老爷,径直来到衙门,找到当时为他兄长验尸的仵作。

这仵作倒是眼尖,大约是想起自己昨夜在杜乡绅的席面上,见过严霁楼,因此表现得颇为客气。

严霁楼无心拉扯关系,塞了几个钱,便开门见山,“严青那件事中,您记得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确实是溺亡,并无不妥之处。”仵作说道,“要是您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坟地再开棺验一遍。”

“那倒不必。”

看他说的不像假话,严霁楼也不再纠缠,道了声:“多谢。”

离开衙门,严霁楼心里暗忖,难道真是意外?另一方面,疑虑却消失了大半,那个妇人并不曾背叛兄长,甚至还可以说是为兄长伸张正义,惩治了姓段的罪人。

他回到医馆。

“怎么样了?”严霁楼问。

“今天一大早,人醒过来就走了。”郎中说。

“去哪儿了?”

“回家了吧。”

严霁楼回到村中,远远就瞧见大门紧闭,他上去一推,发现从里面上了锁。

第12章

人走远了,马被拴在门口。

绿腰将马牵回家。

之后严霁楼一连过去数日,都没有再回来。

绿腰放下心来。

说起来,这次的事,还得感谢姐姐。

从前,人人都拿她和姐姐比较,唇舌之上,她总是胜出的那一个,人家都说,她长得比姐姐好,性格比姐姐好,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嫁入高门,后来她姐姐被卖作奴籍,更是坐实了这种预言。

只可惜,世事无常,那些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最后麻雀变凤凰,鲤鱼入龙门的,会是那个其貌不扬的姐姐。

不过,清高的人自有清高的好处,傲慢的人也有傲慢的归宿。

人人都不动声色地看笑话,绿腰自己是一点不急,也不恼。

守寡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觉得很好。

最起码,地有了,房有了。

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做姑娘的时候是某某女,做妻子的时候是某某妻,现在,她又做回了自己。

很好。

一切终于变成她设想中的样子。

沈绿腰就这么喂羊、喂马、自给自足,时间过去半个月,直到有一天,马厩传来异响。

原来是家里的马,一只铁掌忽然掉了,它觉得不舒服,所以闹起来。

看着这匹栗色的母马,走路一瘸一拐,可怜巴巴,沈绿腰牵起它,打算到镇上给它重新打一副掌。

出门前,她换上一袭粗麻孝布,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纂儿,耳边别一朵小白花。

没想到,好好的晴天,走到半道突然下起雨来。

幸好下得不算大,都是雨丝,洋洋洒洒,牛毛一样,做惯农活的人,都不把它当一回事。

沿着长满婆婆丁和蒲公英的小道,路一直延伸到远方,尽头是一座小镇。

说是小镇,也只比好一些的村子大点。

路面是石子铺成的,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也能算作别有气派了。

这里有车行,门前停着许多牛车、马车,车夫都闲得厉害,翘着二郎腿,抽着烟锅,三两围坐在一起闲话,还有些小摊小贩,不紧不慢地吆喝着,把叫卖声,唱得跟民谣一般。

从路的那一头,哒哒哒,走来一匹小马。

马上高高坐着一个女郎。

麻布的孝服,白色的哀花,不是沈家二姑娘是谁?

沈绿腰成婚这么久了,镇上的人见了她,还把她叫沈家二姑娘,他们似乎不能接受她已经成婚的事实,更不能接受她嫁给的是一个贫穷卑微的放羊倌,所以之前,严青还活着的时候,这里的人,一见了他,就不怀好意地问:“你家二姑娘呢?”

每回听到这个,沈绿腰都恼,倒是当事人严青,无谓一笑,甚至偶有回应,坐实了自己憨直的名声。

不过现在,沈绿腰不恼了,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随便别人把她叫什么严氏,什么沈氏,她都不会生气。

大约她确实没有心。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她对牲畜的喜爱更超过人。

比如身下这匹母马,向来得到她的偏怜,在这样一个下雨天,还不忘坚持拉它到镇上来,给它修整蹄铁。

这匹马怀孕了,肚子渐渐大起来,现在已经很可观,要是月份再大一些,她怀疑它就要走不动道,可不妙的是,和肚子里的小马一块成长的,还有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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