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木林，荒野鬼冢之间，二人漫无目的，也不辨方向，只是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个阴森恐怖的所在，荒坟野冢，脚下尸骨伴着动物尸体，比比皆是，莫说此刻是入了夜，便是大白天闯入这里，也是心惊胆战。

有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哗的响，本是夏日的夜晚，却让人身体起了鸡皮疙瘩，牙齿打起了寒战。

偶尔的凄厉夜枭鸣叫，撕破了夜空的寂静，不时星星点点的鬼火飘过，点缀在漆黑的夜幕里，饶是二人艺高人胆大，也是心惊肉跳。

四下里静得出奇，看着身边随处可见飘来飘去的鬼火，风流心中发了怵，便咳嗽了下，大着嗓子道：“老大，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傻，在那绿柳山庄，有吃有喝，何等的逍遥快活，人们也是安居乐业的，干嘛非要跑出来，来到了这地狱一般的地方。”

阿云叹气道：“是啊，咱们两个就是傻子，不过这个世界上有了太多的聪明人，也才需要咱们两个这样的傻子才是。”他一边走着，一边挥散了身边的一处鬼火，脚下踩断了一截树枝，咔嚓的一声，惊飞了头顶的一只飞鸟，飞到了远处。

风流指着不远处飘来飘去的鬼火，道：“老大，这些鬼火你怕不怕？我和你说，这些看着绿油油的鬼火，其实人白骨所化，骨头里面的一些碎末，时间长了就会发出这样的鬼火，其实啊，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阿云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或许只是你不曾见过罢了——不过便是有鬼我也不怕，因为有些人比鬼更可怕。”

从绿柳山庄的天堂，瞬间来到了这阴森可怖的暗林鬼冢，而且二人一身的衣服也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这滋味可不好受。

这种感觉就像，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的清晨，你本来是睡在温暖香软的被窝里。同一个被窝里，身边还睡的有同样温暖香软的妙龄女孩子，甚至还没有穿衣服——你本来睡得正酣，有人却把你一把拉起来，丢到了荒野外冰冷得几乎要结了冰的粪坑臭水里的感觉。

可惜，这条路，是二人自选的。

这里，如此的阴森可怖，只有头顶那一片月光，照耀在林巅，宛如一层层的积雪，才有一点点的温暖之意。

风流还想再说着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见前面一盏绿油油的灯笼，在飘着，一摇一晃的，向着二人的地方飘过来了。风流本来不相信鬼神的，可看到这般绿油油的一盏飘着的灯笼，也不禁头皮发了麻。

风流口中低声道：“老大，前面是个啥鬼东西？咱们去看看……”

阿云也低声骂了句，反手抽出了背上的断魂刀，低声道：“管它是啥妖魔鬼怪，断魂刀亦可斩鬼神，走，看看去。”

阿云口中的低骂声，也说明了他也犯了怵。

二人果真是艺高人胆大，见了这等可怖之象，非但不逃避，竟向着那绿油油的灯笼走去。灯笼却向着远方，一点点飘去了，二人慢，灯笼也慢，二人快，灯笼也快。

仿佛这灯笼也通了人性一般，风流低声道：“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罢了。”

阿云嗯了声，提高了嗓音，道：“前面是什么牛鬼蛇神？不妨出来一见！”他的声音，低沉却浑厚，远远的透了出去。

不管是人是鬼，他都不怕，断魂刀可不管是人是鬼。

这时，却见那盏绿油油的灯笼闪了两闪，一时间，四下里又出现了更多的绿灯笼，在跳跃着，围着二人旋转着。风流从怀中取过来一枚铜钱，也是大着嗓子道：“你们到底是人还是……”他话音未落，手上逍遥指力便已发动，那枚铜钱便破空而出，正中前面不远处的一盏灯笼，那灯笼便应声而灭。

他趁着自己说话的时候掷出来铜钱，那自然是趁敌不备，这也是他多年的江湖经验了。

一时间，四下里亮着的绿色灯笼，竟然全部熄灭，幽幽的绿光，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二人正直诧异的时候，前面又亮起了一盏血红色的灯笼，向着二人缓缓地飘了过来。

第378章 寒月照林

这盏血红的灯笼比先时的绿色灯笼又大了几分，也亮了几分，但也更可怖了几分。

二人索性脚下停住了脚步，等待着血红灯笼一点点的靠近。

直待血红灯笼直到了近前，二人这才看到了挑着灯笼的，是一个长着牛头的怪物。怪物一身的黑色衣服，难怪黑夜里只看到了灯笼在飘，原来身子隐藏在了黑暗里。

怪物下半身像是人，头上却长着牛头，一手挑着灯笼，另一手拿着长长的镰刀。

牛头怪物的身边，是另一个身材差不多，长着马头的怪物，却是双手握持着一根粗如儿臂的铁链。

这莫非是传说中来自地府冥界的牛头马面了？

风流脑中飞快地转着，绿柳山庄的入口，竟然是冥界？从天堂直堕入了地狱？郭子枫还有二位庄主、孙爷爷必然是出过山庄的，先时可也是这般，曾与这冥界鬼卒遭遇过？

阿云和风流还未开口，那提着灯笼的牛头怪物却是发出了声音：“你们是阳人？为何擅入我冥界？”

见这两个怪物，却能发出来人声，风流心知，多半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无疑，那头上戴的，想必是制作精巧的皮套面具罢了。寻常愚昧迷信之人，此刻或许被吓破了胆，可风流偏偏不信邪。见二怪可以说话，想必也听懂人语，那是最好不过了，风流便准备和二怪讲讲道理了。

当下风流咳嗽了下，道：“好说，好说，咱们是自己人，从绿柳山庄里出来，到外面采集物资的。”

风流料想，这烂木林既然是绿柳山庄的出口，必然和绿柳山庄有渊源，而且友情多于敌意，所以风流干脆报上了绿柳山庄的名号，想着唬一下这两个怪物。

二怪似乎呆住了，互相望了一眼，那马面又开了口，道：“绿柳山庄出来的？淡烟笼水云缥缈？”

这下轮到风流呆住了，此刻他已确信，这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两个牛头马面，必然是人扮的了，他甚至知道，这牛头马面，必然和绿柳山庄有关系。

因为马面所说的这一句诗，正是柳芊芊在二人临走之前说的那一句对联了，看来，这可不是一句对联，乃是一句暗号。风流当时还以为是柳芊芊见那温泉小池上，水汽氤氲，宛如云彩，又心念阿云，便随口来了一句“淡烟笼水云缥缈”要考考他呢。

看来，并非如此，而柳芊芊自然也知道这句诗的作用之所在。

风流也终于明白临别之际，柳芊芊眼眸中的那一抹狡黠之色，是为何意了。

柳芊芊必然知道这烂木林之装神弄鬼的怪人，也知道和这帮怪人之间有着暗号，对上了暗号，那便相安无事，对错了，那便不好说了。

显然，这帮怪人，是看守着这绿柳山庄入口的。

虽然烂木林再加上荒坟野冢，足够吓退很多人了，但再人迹罕至的地方，仍难免有一些胆大好奇之人，前来探险。这时候，就需要这帮牛头马面来扫清来人了。

是以，数十年以来，绿柳山庄一直是世外之地，相安无事。

柳芊芊必然从柳惊鸿口中知道了其中关键，可却并没有和风流言明，却是为何。或许，柳芊芊并不想二人走吧，要二人在这烂木林里知难而退？抑或者，考验一下风流和阿云的智慧和本事，能不能脱身？

风流尴尬一笑，有点后悔当时应该向柳芊芊追问下句了。当下只得陪笑道：“淡烟笼水云缥缈，好诗，好诗啊。”

牛头挥了挥手中镰刀，道：“莫要装傻，下一句是什么？”

风流有些焦急，急的直搓手，甚至头上有些冒汗了，望着这黑压压的林子，忽然心中一动，脑子里灵光一现，道：“啊……下一句嘛，寒月照林雪依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