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并未注意到她，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走路很快，片刻便走出十余丈远，转入了前面的小巷。雪依心中一急，便站了起来，道：“对……对不起，我要走了。”略微想了下，便又褪下了手腕上的青丝镯儿，放在馄饨碗边，然后快步向青衣人追去。老人在后面叫道：“姑娘……”雪依却走得远了。

转入前面小巷中，见青衣人便在前面，雪依提了裙角，快步追了过去。

听到身后零乱的脚步声，青衣人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雪依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他身后，这才站住，微微喘气，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青衣人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追我作什么？”雪依低下了头，支吾道：“我……”，咬了咬下唇，又接着道：“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青衣人冷笑了下，道：“你知道我去哪里么？你跟我就知道去哪里了？”

雪依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去哪里？自己跟着他算什么？青衣人一句话也不再说，又向前走去。雪依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跟又不是，不跟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阵凉风吹过，吹拂着雪依衣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适才吃了些热馄饨，又用力跑动，身子发热，这时吹了凉风，便咳嗽起来。想到无依无靠，无人关怀，泪水又是簌簌而下，抽噎不止。

小巷的尽头是另一条街道，青衣人走到尽头，正要离去，听到她微微的咳嗽声，微微一怔……不觉又停住了脚步。这咳嗽和抽噎竟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一时间，他竟分辨不出。

青衣人忍不住回过头来，却见她站在远处，正向自己望来。右手抚住胸口，轻微的咳嗽和抽噎，一身的雪白衣裳在夜色中庄严而又孤单，娇弱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就像是一朵摇曳在夜风里的百合花，凄楚不胜。

夜色昏暗，离远了些，面容瞧不清楚，青衣人只觉得她的容貌渐渐模糊起来。渐渐的，竟幻作了另一人。青衣人口中喃喃道：“雪儿……”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近了些，不禁又微感失望。见她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刚流过眼泪，眼眸漆黑明亮，宛如天边闪耀的星星，却没有星星那样活泼调皮，而是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像是迷路的小孩子，在望着她看到的第一个大人一样。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走吧。”

第5章 酒入愁肠

雪依闻言，心中才有一丝欢喜，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妩媚动人。青衣人叹道：“你长得真漂亮，笑起来也好看。”叹了叹口气，转身向前走去。

雪依呆了呆，然后是一丝羞怯，见他走去，忙跟在他后面，轻轻道：“谢谢你，我……”青衣人脚下不停，淡淡道：“你不必谢我，我肯帮你，自然有我的原因，不然……”

他没说下去，雪依明白，却又微感诧异：“那么他肯帮我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自己像他说的那样“长的漂亮，笑起来好看？”

想到这里，脸上不禁一红，随即又想道：“一定不是这样的，不然开始的时候他就不会不理我了。”心中好奇，便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青衣人头也不回，道：“你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他的声音悠长而又深沉，雪依仔细回味。

这一次她走得不快，雪依能跟上他。二人离得有五六尺远，但雪依觉得和他近了很多。

夜色苍苍，凉风轻拂，青石街道上，雪依和他一起向前走着。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雪依隐约觉得，跟他在一起就踏实。虽然和他刚刚相遇，甚至连他名字也不知道，但雪依知道，他不是坏人，只不过脾气有点怪罢了。此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自己一个人孤单单的，对他不禁产生一种依赖感。雪依觉得，和他在一起就安全，不再害怕，现在雪依最怕的是，他又忽然一个人走掉，不理自己。

走了一阵子，二人始终没有说话，雪依有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和他说话，却又不敢。她长这么大，平日里都是足不出户，也很少同其他陌生男子说过话——黑衣歹人与刚才买馄饨的老大爷不算。现在和他在一起，自然拘束。

二人又走一段路，青衣人忽然开口道：“你叫雪依？名字起得真好听。”雪依微微脸红，轻轻嗯了声，想要问他名字，却又没勇气开口。

青衣人回头望了望她神情，道：“你想知道我名字？”雪依点了点头道：“嗯，不过……我不敢问你。”说了这句话，不禁一呆，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句话，竟将自己心中想的，不经意就告诉了他。

青衣人微微笑了下，转过身，脚下不停，淡淡的道：“我没有名字。”雪依正在诧异，他又接着道：“知道我名字的人都得死，不然我就得死。”

雪依吓了一跳，想起他杀那些黑衣人的情形，不敢不信这句话。

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为什么跟着他并没有恐惧？

青衣人发觉自己说的不对，便又解释道：“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死前都想知道我是谁……”

一个杀人如同点死一只蚂蚁的人，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他有难言的苦衷，才不愿提起自己的名字？

半晌，青衣人，道：“我姓云，没有名字，所以你就叫我阿云好了。”雪依轻轻叫了声“阿云”，忙又道：“不，你年纪比我大着几岁，我该叫你阿云哥哥的。”

阿云没再说话，慢慢向前走去，雪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跟在他身边。

前面一家很大的客栈，挂着很大的招牌，门前灯笼的映照下，可以看清楚是“商洛客栈”。想必是商洛镇最大的客栈了。此刻天已久黑，客栈里冷冷清清的，却还未打烊。

二人走进客栈，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掌柜的在柜台内算着帐，不时传来算盘珠子相碰的清脆声响，小二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趴着打着盹儿。

阿云轻轻咳嗽了下，小二便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来了客人，忙跑过来招呼道：“二位客官里面请，是住店还是……”

阿云沉声道：“先吃点东西，再住店不迟。”小二忙允道：“好嘞，二位这边请。”说着用肩头搭着的白毛巾在长条板凳上抹了两下，然后又擦了擦本已干净的桌面。

阿云坐了下去，见雪依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道：“你也坐，想吃点什么，要他们去做。”

雪依在对面坐了下来，道：“我刚才吃了点热馄饨，已经不饿了。”

阿云哦了声，对那小二道：“那你看着让做几个菜吧，再打十斤酒。”小二道：“不知客官要什么菜？什么酒？”阿云皱了皱眉头，颇为不耐，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

小二道：“本店乃是知名老店，名菜有蜜汁火腿、油焖虾仁、冬菇鸭舌羹、醋溜鱼……”他鲍鱼鸡翅的都说了一大通，阿云恍若不闻，淡淡的道：“让他们每样都做一份就是了。”小二伸了伸舌头，道：“客官还要喝点什么酒？”

阿云沉声道：“十斤高粱。”小二点了点头，便下去了，心中兀自嘀咕：“看你点菜倒也大方，像是在姑娘面前摆阔，怎么喝酒却如此小气？十斤高粱，不喝死你才怪。”

阿云坐在桌边，也不说话，低着头，双目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雪依坐在他对面，双手局促地放在膝头，阿云不开口说话，她便不敢主动开口。二人便这般坐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小二远远望着，见二人也不说话，心道：“多半小两口刚吵过架，还在赌气。”客栈内寂静无声，只有大厨炒菜时的嘶嘶声，掌柜的算账时候算盘的乒乒声。雪依心中紧张，小口微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半盏茶时分，饭菜陆续端上。阿云抬起头来，也不吃菜，先斟了大半碗酒，仰颈喝下，赞了声“好酒”。小二附和道：“客官过奖了。”心道：“这又是什么好酒了，本店汾酒才是西北一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