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番外(45)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阅读记录

可她迄今为止读过的这么多书,这么多诗,其中没有一个,能像裴筠庭这般直白地告诉她,女子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她们可以入朝为官,承袭侯爵,考科举,做先生,不该低人一等,不该任人宰割。

不知怎的,就连她自己也感到些许热血沸腾。

面前这个纤瘦的姑娘,就像江湖话本里写的主角,仗剑天涯,仿佛永远不知疲惫,不顾前路的困难,傲然挺起她的脊梁骨,告诉俗世所有人——“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窈娘,这是件在外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事,世间仍有人无法接受女子地位崛起,连我也不敢贸然用真实身份去做这件事,更不敢将侯府的名号与之牵扯半分。只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若你愿意帮我,我自然接受;若你拒绝,我也欣慰。”

徐婉窈闻言,含笑摇摇头,伸出手覆在她手上:“二小姐,窈娘愿意。”

临行前,她最后凝视一眼裴筠庭墙上挂着的两把剑,忽然觉得她像一头蛰伏,抑或是正在沉睡的雄狮,总有一天,会建造属于她的陈邦。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愿世上的女子都能牢记,越是生于尘埃,就越要发奋读书。”

“虽千万人,吾往矣。”

……

长空廖廓,日光透过逶迤的薄云照入养心殿。

江公公正将新端上来的热茶沏入杯内,仁安帝把刚批完的折子放在一旁,轻嗤一声后,端起茶:“这群闲着没事的老狐狸,整日不是盯着朕的后宫,就是催朕的儿子娶妻生子,到底碍着他们什么了。”

“兴许大臣们只是希望未来皇嗣兴旺,能为圣上排忧解难吧。”

仁安帝撇撇嘴,冷哼一声:“再来几个顽皮孩子,朕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江公公弯着腰,笑眯眯道:“圣上说是如此,每回见了三殿下,不还是喜欢得紧?”

仁安帝放下茶盏,顺了把胡子,听旁人提起这个儿子,总不禁露出几分得意:“老三这孩子,天资聪颖,这么多年,扛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泪,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从不与朕抱怨。想当年,朕还是皇子时,每日四五更起,要请安、学习、练武,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总同母后,同先皇抱怨,甚至曾因刻苦学习而向先皇邀功,现在想来……”

他陷入回忆中,神情流露出怀念与向往,言语间却在笑话年少的自己。

“这小子,即便是知道朕的意思,明白朕的选择,仍不骄不躁。朕交给他去做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好的,对他皇兄……倒也算宽和。”

“那是,老奴也算看着他们长大的,三殿下自小稳重早熟,常听老臣们夸赞殿下堪当大任。”江公公附和道。

仁安帝觑他一眼,呵呵一笑,又指着他道:“你也是只老狐狸,不必顺着朕的话说,老三如今是稳重不少,但那也是十五岁生辰后的事。你算算,光是这些年告到朕与皇后面前的状,那还少了?老三从前虽然聪颖,但没把这聪明劲用对,性子顽劣,总带着裴家那丫头上蹿下跳,胡作非为,谏官每月都往朕这递提议管教他的折子,都递成习惯了。”

人上了年纪后,就喜欢和人谈论从前的事,折子批得差不多,开了头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朕记得,老三有回知道谏官抓着他不放,还主动找上了门去,那小嘴叭叭的,十个谏官都讲不过他。御史台那群人,讲也讲不过,打又打不能打,只好吃哑巴亏,没人治得了这小子。”

江公公站在一旁,听罢思索片刻:“嘶,如此说来,倒也不是无人可治。”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江公公话里的意思:“你说裴二丫头?也是,她那剑倒使得不错,也就比朕当年差了一点点吧。朕记得有年,在养心殿批折子,听闻屋外有动静,领着你前去,一看,裴二丫头正提着剑,追得老三满宫跑。那时朕还笑话他,说他竟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你可知他什么反应?他竟在朕面前脸红了。”

“这臭小子从前闯祸撒谎,向来脸不红心不跳——”

“父皇又在背后编排儿臣的不是。”话音未落,燕怀瑾掀帘入内,朝父亲行了个礼,想来是将方才的话听得一字不差,“早知如此,儿臣就不来了,原还想着事情安排妥当,父皇必迫不及待想得知棋局发展得如何。”

“哦?那你倒是说与朕听听。”

“自春闱以来,举子大批进京,燕京城内鱼龙混杂,那群人……倘若真存了心思,加之我们有意放水,入城并不算得难事。”燕怀瑾撩开衣摆,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继而道,“只是据儿臣所探,人并未来全,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呢。”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瓮中捉鳖,总要有个过程,循循善诱,待到了时机,猎物自然会上钩。”

燕怀瑾勾唇一笑,表示自己虚心听取意见:“父皇说得是,若只有儿臣一人,恐怕也想不出这样周全的计谋。”

“不必恭维朕,朕瞧见你就烦。”仁安帝笑骂着,拾起手边的一份折子扔给他,“你且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第四十八章 风禾尽起

“你且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燕怀瑾顺手接住丢过来的折子,细细读了半刻钟,戏谑道:“父皇以往总教导儿臣,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现如今这群人已无心政事,改而关注父皇的后宫了?”

仁安帝冷哼一声,显然也心怀不满:“朕可从未想过给他们机会,但纯妃近日确实不太安分,管了朕的后宫还不知足,还要插手朕的前朝。”

燕怀瑾低着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置可否。

仁安帝接着又丢给他另一张折子:“瞧瞧这个。”

燕怀瑾拿在手上扫了眼,眼神玩味:“有意思,云氏前脚才与儿臣达成口头合作,这才过了多久,就给您递呈这样一封折子,显然贼心不死。”

“罢了,先前你在幽州查到的那些,与如今从姑苏探回来的情报一并捋顺了吗,你可知这群人打的什么主意?”

燕怀瑾抬眼,望着脚下的毯子,眼神冷厉:“八九不离十。儿臣在幽州查到,刺史与外邦人私下有来往,又顺藤摸瓜,发现在他的示意下,幽州城内各个角落都聚集了不少外邦人,数量之多,足以组成一支小型军队。幽州这样重要的城池,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禀报给燕京,给父皇才是。”说着,他捏紧手中的玉佩,原本冰冷的玉石被他掌间的体温捂得温热,“刺史玩忽职守,儿臣索性替父皇换了个能干的,原先那位,没有父皇的指令,他今生出不了牢房半步。”

“嗯。”仁安帝将半凉的茶盏盖上,眼中晦暗不明:“这些朕都知道。”

“儿臣将父皇的亲信交给云先生时,他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在我离开后,将云氏两位嫡子叫了过去,翌日便同我说,他答应您的要求,只不过希望父皇守信,十年内无论其余世家如何,都不伤云氏根基,云氏亦将克己复礼,不越线半步。在云氏的助力下,儿臣知悉世家间相互交织,错综复杂的联系,皆是为了那可笑的宗族地位。”在父亲面前,他的坐姿倒还规矩,不似在裴筠庭面前那般随意,躺得横七竖八,半边没正形,“知晓世家是咱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还敢如此猖狂,同怡亲王一党勾结,私下买卖兵器,将不该卖的东西,卖给了不属于这片土地的人。”

父子俩性格相近,一块议事时,一旦严肃起来,屋内的气氛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燕怀瑾大约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缘故,眼神里偶尔会透出几分平日不轻易显露的阴鸷狠戾,就如他在幽州城地下室拷问线人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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