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154)

韩柏针锋相对道:“南海派也没多少个称得上高手,你不会是那席什么雄吧?”

灰衣人这次身体没有震动,但眼中闪过的骇然之色,却连小孩子也瞒不了。

秦梦瑶的声音再传进他耳内道:“你这人真是,席什么雄也说得出口来!”

韩柏听到秦梦瑶如此破天荒的亲昵嗔语,心怀大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灰衣人更是心神大震,不知对方有何好笑。

韩柏大喝道:“看剑!”

五人闪电后退,退了六、七步后,才发觉韩柏连指头也没有动,只是在虚张声势,不禁大感气馁。

灰衣人一跺脚,喝道:“走!”往后疾退。

其它四名黑衣人哪个不怕韩柏追来,也由不同方向迅速逸走,转眼走得一个不剩。

韩柏回过头来,望向何旗扬。

何旗扬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丝毫不为执回一条小命而有任何欣喜。

韩柏伸手搭在这大仇家肩上,走到窗旁,学着范良极的语气道:“老何!让我们来打个商量。”

何旗扬惊魂未定道:“恩公是谁?”

韩柏一边思索着自己有什么甜头是大至何旗扬无法拒绝的,随口应道:“放心吧!我既不是八派的人,也当然不是你主子方夜羽的人,而只是一个真心助你脱难的人。”

秦梦瑶的声音又在他耳内响起道:“问他刚才由秘道偷偷走到那里去了。”

韩柏拍了拍何旗扬肩头,道:“在我说出可怎样帮助你前,我要先试试你是否诚实,告诉我,你刚才到那里去了?我是说你由秘道走到那里去了。”

何旗扬咬了咬牙,心想横竖也是死,不如赌他一次,毅然道:“我去了取马峻声给我的东西。”

韩柏怒道:“韩府现在卧虎藏龙,你敢公然找马峻声吗?”

何旗扬慌忙解释道:“东西不在韩府,而是由马峻声藏在西桥底的石隙里,所以我不用到韩府去。”

韩柏大见缓和,道:“是什么东西?”

何旗扬乖乖答道:“是马峻声默写出来无想僧自创的‘无想十法’。”

韩柏根本不知什么是“无想十法”,不过能和无想僧同一名字,当然是厉害的武功,扮了个完全明白的姿态,道:“呵!原来是无想十法,哼!想不到你还这么有上进心。”

何旗扬此刻已完全被韩柏的智慧慑服,道:“其实是方夜羽要我迫马峻声交出来的。”韩柏摊大手板道:“给我!”

何旗扬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迭写满字的纸笺,老老实实放在韩柏手里。

韩柏眼睛一亮道:“老兄!你有救了。”

※※※

浪翻云抱着熟睡了的左诗,在黑暗的长街走着。

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酒神”左伯颜,为何五十不到便病逝,初时他还以为是饮酒过度,现在始知道是为了心内解不开的死结。

怀里遭遇悲惨的美女像婴儿般酣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音,抱着她,就像拥有了与左伯颜在天之灵的联系。

往日在怒蛟岛上,洞庭湖畔,明月之下的四个酒友,上官飞老帮主和左伯颜都死了,凌战天有了家室后,已不像从前般爱喝酒,只剩下他一人独饮。

脚步声在空寂的长街回响着,愈发衬托出他心境的孤清。

惜惜死后,他从没有蓄意去拒绝任何爱情的发生,可是他的心境已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另一些东西,某一虚无飘渺的境界。

月满拦江之夜。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有希望找到超越了尘世,超越了名利权位,甚至超越了成败生死的某一种玄机。

啼声在前方响起。

一队马车队由横街转了进来,缓缓驰至。

一时间长街尽是马蹄“的嗒”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响,看来恐怕许多仍在睡梦中的人会给吵得惊醒过来,老一辈曾经历过战争的,迷糊间或会以为战事仍未结束。

这时城门还未开,除非是有特权的人物,否则谁能出城去?

浪翻云神情丝毫也不因车队的出现而生出变化,抱着左诗,沿着道旁向马车队迎去。

(卷六终)

卷七 烟雨江湖

第一章 道左相逢

风行烈左手的手指雨点般点落谷倩莲的粉背上,轻重不一,忽然其中两指射出真气,分由尾闾和后枕两穴透进她的经脉内。

谷倩莲对风行烈熟练的解穴手法毫不讶异,因为厉若海的燎原百击,又可细分作“五十势”、“三十击”和“二十针”。其中所谓“二十针”,就是一套专针对人身穴道而创的枪法,诡异莫测,细腻处若绣花之针,远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从这点便可知道厉若海对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当行,风行烈得他真传,能解开柳摇枝的独门封穴法,又何足奇怪?

风行烈开始时雨点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摇枝的手法乃是属于蒙古一个叫“阴气锁穴”的穴学流派时,心中一喜,立时发出两股阳劲,一由督脉逆走,一由任脉顺行,当两股劲气在檀中大穴相遇时,便“爆炸”开来,产生的劲震,恰好以阳制阴,可解开柳摇枝巧妙的独门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莲胸口有若被雷电击中,“呀”一声叫了起来,这才醒觉穴道被解开了,惊喜地扭过头来,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当那白发鬼知道你由出指开始,十息之内便破解了他独门锁穴手法的颓丧表情。”

坐在床缘的风行烈毫无骄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内解不开他的手法,便可能永远也解不开,因为燎原心法讲求‘焰闪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个印象和直觉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杂乱了。”

风行烈眼神忽地掠过一丝哀色,摇头苦笑道:“这些都是我师傅对我的教诲,当时大多当作耳边风,现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谷倩莲含羞地伸手按在风行烈的手背上,垂头道:“行烈你怎会知道我被那白发鬼……那白发鬼那样……”

给这娇美大胆的少女那暖温温的纤手按着手背,又亲切地唤自己作行烈,摆明一副以身相许,报答君恩的格局,风行烈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对风某不是认真的吧!我……”

谷倩莲截断他嗔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风行烈无奈答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你,怕你有危险。”

谷倩莲脸上掠过动人心魄的惊喜,盯着风行烈道:“真的吗?我都说你表面看来虽像个大凶神,其实里面那颗心是好得多了。”

风行烈为之气结,反攻道:“我当然及不上谷小姐,无论说谎或说真,神态都是那么自然诚恳,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谷倩莲开心鼓掌道:“说得真好!但跟着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说的是真话,也被人当作是假话’,是吗?风少侠!”

风行烈虽非舌灿莲花的雄辩之士,但辞锋上亦绝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莲斗起口来,总要一败涂地,由此可见谷倩莲慧心的玲珑剔透。

风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样分辨你那时是真?何时是假呢?”

谷倩莲悄悄抽回按在风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说话只有两种,一种是假,一种是真,只要你像刚才所说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话,又把真话当成是真的,那么不是全部也是真的了吗?”

没有了身体的接触,风行烈自然了点,看了这大胆多情的美女一眼,闪过惊异的神色,正容道:“你这几句话确有点歪理,发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却是:明知冰云在骗他,他还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云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并且希望这些谎话永不被揭穿。

谷倩莲的眼光穿过房窗,落在客栈外的暗夜里,担心地道:“方夜羽势力膨胀得这么厉害,也不知会否找到这里来,不若我们立即就走,只要回到双修府,万事都有烈震北照应着。”当她说到烈震北的名字时,语气中透出无比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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