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183)

女子阖上眼睛,睫毛一阵抖动,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掉了下来,香肩轻轻抽动,作着无声的饮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过这等官宦家族内的事,谁也管不来,趁着对方阖上眼睛,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绪里,他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旁,留心听了听,才开门关门,到了外面的长廊里,两边壁上挂了几盏风灯,照得走廊明如白昼。

“喀嚓!”

廊道两边十扇门其中之一被撞了开来,眼看有人要走出来,在这样的光线下,连只苍蝇也逃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浪翻云如此轩昂的一条汉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后,抢前两步,推开了右侧那扇门,避了进去。

房内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床上垂下的蚊帐里一个小孩拥被酣睡着,脸向着浪翻云这边,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称奇,这类官宦之后,最是娇生惯养,肯独宿者确是绝无仅有,只从这点可看出这小孩颇为特别。

轻巧的足音在外面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今次有得那骚狐狸受了,看老爷还要不要再宠她。”

另一女子道:“跌伤了个脚夫有什么大不了,她偏要帮人包扎,肯订正是春心动了,想摸摸其它男人。”

步声远去,接着是门户开关的声音,走廊外沉寂下来。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刚才暗室垂泪的女子必是最得陈令方宠爱,故招来其它姬妾之忌,什么事也拿来攻击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却是有心无力,也没有那种闲暇去管别人的家事。

蚊帐内微光一闪。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张开的亮光,暗叫不妙,往前抢去,掀帐而入,大手伸出,恰好将那醒过来张口要叫的小孩那张小嘴巴掩个正着。

孩子挣了一挣,知道敌不过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静下来,只瞪着一对大眼盯着浪翻云。

浪翻云柔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来是帮助你们,你相信我吗?”

孩子呆望着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开掩着你小嘴的手,你会叫吗?”

孩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浪翻云赞赏地点头,松开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轻轻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来的。”

这次轮到浪翻云大为奇怪,小孩看来年不过十二、三,为何会有如此高明眼力,问道:“你凭什么知道?说来给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时,用力又轻又柔,就像小菊姐她们和我玩耍时那样,况且你要害我轻而易举,犯不着对我说好话。”

浪翻云大为惊异,正要说话,灵锐的听觉捕捉到邻房处一个女声道:“老爷!朝霞是什么出身,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我看你的脸放在那里,”

陈令方的声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内的一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觉得朝霞做错了什么事,便和她说个一清二楚,终日来烦我,弄得家无宁日,成何体统。”

陈夫人道:“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责骂完她,我不是无端跌倒,便是有东西掷在我头上,老爷自己去管她吧!”

这次轮到连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从中弄鬼。

陈夫人又再唠唠嗦嗦,数说着朝霞的种种不是之处。

浪翻云拍拍这陈小公子的头,对准陈令方的位置,传声过去道:“陈老!我是浪翻云,不要惊惶!”

陈小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头鸟般望着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对自己隔壁传音之术大感惊奇,伸手按着他的小肩,继缠传声过邻房道:“我现在于贵公子房内,你借个借口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言罢向陈小公子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陈小公子爽快答道:“我叫陈念尧,今年十一岁。”接着瞪着他一瞬不瞬道:“为什么隔着墙壁不住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浪翻云想要解释,陈令方已推门而入。

浪翻云从床缘站起身来,道:“客气话不说了,我原意本想来借几坛你的美酒,却撞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陈念尧从床上跳了起来,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陈令方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陈某昨天离别浪兄后,接到京城来的消息,知道觊觎我六部之位的敌对势力,准备不惜一切,务要阻我上京,已派人南来,不过陈某既知他们有此阴谋,自不会教他们轻易得逞。”

浪翻云摇头叹道:“陈兄中计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假设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个嫁祸之计,针对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职此位的一方。”

陈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为我争取到这举足轻重职位的乃当今红人大统领楞严,他和我利益一致,没理由……”

浪翻云沉声道:“陈兄听过以小鱼钓大鱼的手法吗?”

陈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传来喧叫的声音。

浪翻云一闪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近岸处两所民房熊熊烧了起来,迅速蔓延,只看火势既狂猛又突如其来,便知这火起得有问题。

陈令方抱起儿子,来到窗前,不过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来者是庞斑,否则连半分担心也是多余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虽有重任在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它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码头近着官船一带水泄不通。

“砰!”

门推了开来,守在门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护院杨武探头进来道:“老爷立即和公子到下层舱房去,集中在一处让我们全力保护。”

陈令方道:“夫人小姐她们呢?”

杨武答道:“小人正护着她们下去,老爷请!”

陈令方正奇怪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头往浪翻云看去,后者影踪全无,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杨武连声催促,陈令方犹豫间,浪翻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陈老放心随他去,记得提醒念尧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当陈令方踏出门外时,浪翻云的声音再次响起道:“进来叫你的这个护院是内奸,不过船未离岸,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陈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来,随着杨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向通往下层的楼梯走去。

两名忠心的家丁迎了过来,抱去陈念尧。

陈夫人在两名婢女扶持下,抖颤颤地从房内走出来,她年纪比陈令方少了十多岁,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见陈令方,泪水滚滚流下,呜咽道:“老爷!最紧要使人护着念尧。”

跟随了陈令方十多年的护院班头谢式也知事态严重,走在陈令方旁道:“夫人放心,除非他们要了小人的命,否则休想碰少爷一条头发。”

杨武转过头来,看了谢式一眼,闪过嘲弄的神色,口中却道:“夫人放心,有小人们在,保让贼子无所施其技。”

陈令方被浪翻云点醒后,杨武的神态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武两眼蓦地一亮,往陈令方身后望去,原来朝霞到了他背后,轻轻道:“老爷!小心走路!”

在惊叫呼喊里,陈令方和各人你挤我推逃难地来到下层最宽敞的正舱,也是官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满几椅,壁上挂有字画,中间还铺了张波斯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现在却成了陈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难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挤到离门最远那半边舱内,情况既混乱又狼狈,一些胆小的妾婢更慌张得哭了起来。

陈令方当然是最镇定的一个人,指使婢仆扶着陈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内的三妾坐在靠墙的椅里!向护院班头谢式道:“你和白开、析正、黄思雄、曹峰、史理五人守在舱里,其余三人给我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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