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26)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剎那间波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

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矣”。

左右掌一拍即分。

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份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刀,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向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榨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

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的余痕。

丑汉剑回鞘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竟然是名震黑白两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直冲上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师宣战。”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若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里之外,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时间到了。”便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于庞斑他似乎毫不着意。

※※※

武昌府。

韩家大宅后院的广场上。

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手持长达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风,把持刀的老者,迫得步步后退,看来占了上风。

老者身形高大,毫无佝偻之态,白髯垂飘,虽是不断后退,可是神态从容,步伐稳健,一把大刀飘闪灵动,每一刀都守得无懈可击,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势,让持戟男子把招式发挥尽致。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后沉沉睡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一切像作了个梦。

但他记得其中任何一个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许。

回府后免不了给管家一轮臭骂,此时才溜往后院,刚巧碰上这一场较技。

旁观的还有三女一男,年纪由十六至二十三、四,都是屏神静气,细意揣摩。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剎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均准确劈中戟头。

“铿铿锵锵!”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男女们连声喝彩。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后,只觉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刀势再张。

满场寒光。

老者由守转攻。

这次轮到持戟男子步步后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彩。

韩柏却是噤若寒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份,尤其使长戟的三少爷韩希武心胸狭隘,一出声往后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醉。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入戟影里,变成埋身搏斗,不利近斗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希武陷入苦撑之局。

“当啷!”

长戟坠地。

三少爷韩希武一脸羞惭,僵在当场。

老者收刀后退,形态由威猛化作闲静。

五小姐韩宁芷抢入场内,双手一把抓着老者手臂,猛摇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这几下绝活,好教三哥不敢再欺负人家。”

老者望向这天真娇美的小女孩,怜爱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么也教给你。”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三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不叩头谢教?”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韩清风人老成精,看在眼内,心底叹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战法已得‘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大器。”

韩希武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于“长戟派”派主“戟怪”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亦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拼,才招败绩,否则战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止此。”

韩清风待要答话。

一把雄壮的声音由广场入口处传来道:“大哥!不要说只有我这做弟弟的怪你,连兰芷也是这么说你,上一次你来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放着清福不享,一把年纪仍马不停蹄,终年奔波,所为何来?”

随声而至的男子五十来岁,方面大耳,一脸精明,身材与韩清风相若,样貌形似而态异,没有韩清风沉稳中显威猛的慑人气度,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官绅。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韩清风笑道:“三弟你这些年来缩在武昌,天塌下来也不管,只埋首于你的航运生意,拼命赚钱,将来两脚一伸,看你能带得多少走?”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三弟认真了,我们韩家三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众兄妹和韩柏等从不知韩家居然是白道的经济支柱,呆了起来。

韩天德眼神掠过众人,心想他们兄妹五人,最小的宁芷也有十六岁半了,这些事也应让他们知晓。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后,全力栽培新一代的高手,默默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三年前赤尊信暗袭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乾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它黑道大小势力,有若雨后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悲观?”

韩清风叹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却是令人忧虑。”跟着向韩天德打个眼色,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时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辈前讨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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