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367)

范良极低咒了几句后,道:“灯火处是正院内的练武场,看来那刚闯人来的人颇有两手,否则鬼王府的人早轰走他了,哪有闲情像现在般和他聊天。来!我们去看看。”

范良极双耳一阵耸动,倏地一拉韩柏,扑落后园,沿着一道长廊往前奔去,又一拉韩柏,闪入廊舍间一个小园的假石山后。

韩柏知机不作声。

风声响起,两道人影在长廊掠过,转往右方去了。

范良极低声道:“这是鬼王手下二十银卫的人物,这批人当年随鬼王南征北讨,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即管武功比他们高的人,亦会因不够狠和辣,致败在他们手下,你要小心了,他们都穿银衣,非常易认。好!我们走!”

韩柏收摄心神,把魔功提至极尽,几乎是贴着范良极的背脊穿房过舍。

扑往广场去。

两人再避过几起巡逻的卫士,最后来到广场东侧一所无人的饭厅,潜到窗台下,一起伸头往光若白昼的广场望去。

十多名银衣大汉,手拿火把,分立在广场的四周,隐然包围着卓立广场中央的一名鬓发如银的老人。

范良极道:“原来是他,看来无论平日怎么清高的人,都会起贪念。”

韩柏好奇道:“这人是谁?”

范良极正想回答时,见两男一女由广场对面的屋舍悠然步出,其中一名师爷模样的人笑道:“对不起!鬼王今晚没有兴趣见未经预约的客人,着我们来打发谢朴兄。”

韩柏忘了追问范良极,细心打量着在那师爷旁的两个人。

那女的年纪在四十许间,生得像母夜叉般丑陋怕人,一望就知是脾气极臭的。

那男的高瘦挺直,站在两人间,自然而然使人从他的神态和气度,察觉出他才是地位最高的领导人物。

韩柏透了一口凉气道:“若非我知道鬼王仍龟缩屋内,必然会猜这高瘦汉子就是鬼王,谁能有这种气势。”

范良极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传音进他耳内道:“算你有些眼光,这人是──”

外面那银发老者仰天一阵大笑,打断了范良极的说话。笑声倏止,身子轻晃下,冷冷的望着那高瘦汉子,皮肉不动地道:“阁下是否昔年曾助传鹰大侠一臂之力的铁存义大侠的后人?”

那高瘦汉子微微一笑道:“我是他的孙子铁青衣,谢兄确是博闻,只从铁某刚才向谢兄送出的一道劲气,便推测由是我们铁门的‘玉蝶功’,真不愧名震苏杭的高手。”

那谢朴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收敛狂气道:“本人一向尊敬铁大侠,故绝不与铁兄动手,只不知若谢某现在离去,铁兄会否拦阻。”

范良极在韩柏耳旁冷笑道:“现在方知怕,真是后知后觉,这铁青衣是虚夜月的三个师傅之一。武功仅次于鬼王,因为一向非常低调,江湖上悉知其人者极少,我倒要看看谢朴如何脱身。”

一把破锣般的粗声在场中响起,原来是那丑妇在说话,只听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谢朴你刚才惊起了宿鸟,理应知难而退,不要以为诈作要见府主,就可掩饰你闯府之罪。”

那师爷接口道:“念在你还没有伤人,我恶讼棍霍欲泪就代你求铁老一个情,只要你留下一指,即可离去。”

韩柏心中暗叹,这是摆明要与这个什么苏杭高手过不去了。

范良极乘机在他耳旁迅速介绍道:“这恶棍和你这淫棍最不同的地方,就是真的使得一手好棍,和那‘母夜叉’金梅都是鬼王府座下四小鬼的人物,非常不好惹。”

韩柏暗叫一声娘!到了身在虎穴时,范良极才说这个如何厉害,那个如何厉害,分明在坑他。

那谢朴仰天一阵长笑:“谢某再说下去,反教你以为我怕了你们,哼!我既然敢来!就有信心离去,请了!”倏地后退,大鸟般往后跃起,瞬眼间没入黑暗里。

范良极和韩柏脸脸相觑,为何场中鬼王府的人半点追赶的意思都没有呢?

念头才起,东面的屋脊上传来谢朴的惊叱,接着是兵刃交击的声音,原来另有鬼王府的人把他截着,只看铁青衣和那十多个持火把卫士冷静安然的表情,就知那谢朴凶多吉少了。

韩柏心中懔然。这鬼王府真是高手如云,只是眼前这三人,便难以应付。

范良极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凑过来道:“他们三人为何还不滚回去,留在这处吃西北风。”

韩柏下意识地缩低了寸许,惊疑道:“若要留下手指,你最好代为搞妥。”

铁青衣的声音刚好在广场中响起道:“何方高人大驾临此,何不出来一见。”

韩柏和范良极遍体生寒,心想此人若能如此发觉到他们的行踪,功力岂非骇人之极。

要知范良极乃天下群盗之王,最擅潜踪隐匿之术,要发现他是谈何容易,韩柏则身具赤尊估的魔种,自然而然拥有了这不色高手的特质功力。当他蓄意避人耳目时,除了庞斑等绝顶高手外,谁能如此轻易发现他的踪影?

广场四周卫士持着的火把猎猎作响,深秋的寒风呼呼吹着。

范良极传音道:“不要答话,他可能在试我们。”

韩柏头皮发麻,点了点头。最初来此想偷窥虚夜月的兴奋心情,早荡然无存。

铁青衣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要铁某把你逼出来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第四章 虚空夜月

浪翻云潜过船底,由怜秀秀登上花舫的另一边翻到船上去,闪入了底层的船舱里。

船上虽有几名守护的大汉,但这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怜秀秀登船的方向,更察觉不到浪翻云迅快的动作。

浪翻云进入处是舫上的主厅,几屏桌椅,字画书法,莫不非常考究,显示出主人超凡的身份,看得他心中暗赞。厅心还安了张长几,放着一具古筝。

他一边运功挥发掉身上的水湿,顺道欣赏挂在壁上的几幅画轴,就像位被恭请前来的客人那样。

其中一幅山水虽是寥寥数笔,但笔精墨妙,气韵生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夺人神釆,却没有署名,只盖了个刻着“莫问出处”四个小字的闲章,带着点禅味见。

背后轻盈走音传来。

进来的是怜秀秀和那女婢花朵儿。

他忙闪入一角的屏风后。

透过隙缝看出去,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动。

她的确是美艳绝伦。

尤其是眉眼间那丝幽然无奈,真是使人我见犹怜。

怜秀秀来到筝前坐下,伸出洁白纤润的玉手,习惯性地调教着筝弦。

“叮咚”之声响彻厅内。

屏风后的浪翻云仔细品味着地弹出的每一个音,心下暗惊,为何她连试音都有种特别的韵味,难怪她的芳名如此倾动朝野。

花朵儿坐在怜秀秀的侧旁,试探地道:“小姐真的什么人都不见吗?”

怜秀秀调弦的手停了下来,向花朵儿有好气没好气道:“除了庞斑和浪翻云,我连皇帝都不要见,包括你在内,还不给我出去。”

俏丽的花朵儿毫不惊慌,撒娇地扭动娇躯道:“小姐心情不佳,花朵儿不用小姐吩咐也要找地方躲起来。”

这才施礼告退。

怜秀秀仰起俏脸,闭上眼睛,出了一会神,才再张开美目,伸手按在筝弦上,指尖轻摇,一串清滑轻脆的筝音立时填满厅内的空间。

接着筝音咚咚,在她纤手里飞扬,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

弹的是本属琴曲的“清夜吟”。

此曲在宋代非常流行,苏东坡曾以“清风终日自开帘,明月今宵独挂帘”的诗句来拟比此曲的意境,但出自怜秀秀的筝音,这意境却更上一层楼,感情更深入,透着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落寞。

浪翻云想不到这么快,在这样的情况下欣赏到这天下名妓的筝艺,一时心神俱醉,忘了身处何方,迷失在魔幻般的音乐迷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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