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373)

花朵儿拍着胸口,喘着气雀跃道:“天呀!我竟既见过庞斑,现在又碰上浪大侠,你们两个都是小姐最爱提起的人。”

怜秀秀黯然道:“可是自我见过庞先生后,便再也没有提起他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知道这自纪惜惜后天下最有名气的才女,已不能自拔地深深爱上了庞斑。怜秀秀神情转为平静,俏脸泰然若止水,向不想离去的花朵儿吩咐道:“小丫头给我去取煮酒的工具来,秀秀打算一夜不睡,陪浪先生喝酒。”

花朵儿兴高釆烈地去了。

怜秀秀嫣然一笑,道:“对她来说,你代表的是一个真实的神话。”

浪翻云先硬迫怜秀秀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微笑道:“那庞斑定是另一个神话,因为他使到神话里的仙女动了凡心。”

怜秀秀不依道:“先生在笑秀秀。”

浪翻云双目爆起精芒,盯着怜秀秀闪着醉人光辉的俏脸,讶然道:“庞斑是否真是到了断了七情六欲的境界,竟连你也肯放过?”

怜秀秀一震道:“到这刻秀秀才明白为何庞先生找上了你作对手。我真不知道究竟希望你们那一个胜出哩!”这时花朵儿捧着酒具回来,怜秀秀挺身而起,两主仆开炉温酒。

浪翻云待要回答。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

怜秀秀脸现不悦神色,同花朵儿道:“给我出去挡着,今晚什么人都不见。”

花朵儿应命去了。

浪翻云心中一片平静温馨,看着怜秀秀扇火煮酒。

这时厅内除了炉火的光色,窗外透入的灯光外,整个空间都溶在夜色里,使站在炉旁正把酒斟进浸在水内暖瓶的怜秀秀,成为了这天地里最动人的焦点。

火光中,怜秀秀闪耀着光影的俏脸不时向浪翻云送来甜甜的笑容,毫不掩饰对浪翻云的倾慕。

浪翻云不由又回到与纪惜惜初会的那一天去。

纪惜惜的野性大胆,确使人情难自禁。

怜秀秀是完全另一种类型。

她永远予人一种柔弱多情的味儿,教人总像欠了点她什么似的,这是一种使人心醉魂销的感觉。

同样地使人难以抗拒。

尤其在听过她天下无双的筝曲后。

花朵儿和来人交涉的声音在外响起。

接着一个男声在外面道:“楞统领座下四大战将之一区木奇向秀秀小姐请安,末将奉统领之命,本有要事面禀。秀秀小姐既不愿见,可否让末将高声禀上。”

怜秀秀先向浪翻云歉然一笑,才应道:“区大人先恕秀秀无礼,请说吧!”

区木奇提声恭敬地道:“天下最恶最著名的采花大盗薛明玉,被证实潜来了京师,这人武功之强横,远超江湖估计之上,竟能逃过由百多名仇家组成的追捕团,现在京城美女人人自危,楞大统领已奉旨对他追捕,京城各派人物亦组成‘捕玉军’,教他来得去不得。可是一天这恶贼仍未授首,总教人不心安,所以楞统领调来一批高手,专责保护小姐,万望小姐俯允。”

浪翻云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惹起了如此轩然大波。同时亦想到楞严如此关心怜秀秀,是否因着庞斑和怜秀秀的关系,若给“薛明玉”采了怜秀秀这朵鲜花,楞严如何向庞斑交待?

怜秀秀暗忖有浪翻云在我身旁,十个薛明玉都碰不到自己指尖,当然这想法不可说出口来,淡然道:“如此有劳了,他日定会亲自谢过统领的厚爱。”

区木奇一声告辞,乘艇离去。

水沸声从铛内传来,热气腾升。

怜秀秀不怕瓶热,拿着壶柄提了起来,把热腾腾的酒注进两个酒杯里,再拿起两个杯子,一个递给浪翻云,自己拿着另一杯,坐到浪翻云对面,先浅尝一口,色动道:“天!世间竟有如此美酒?”

浪翻云看着她意态随便的丰姿,心神俱醉,微微一笑道:“此酒名清溪流泉,乃左伯颜之女左诗所酿,真酒中仙品,和小姐的筝曲同为人间极品。”

怜秀秀举杯一饮而尽,举起罗袖拭去嘴角的酒渍,轻轻唱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如共东风容易别!”

她的歌声清丽甜美,婉转动人。高越处转上九天云外,低徊处潜至汪洋之底。

听得浪翻云霍然动容道:“词乃宋代大家欧阳修之词,曲却从未之闻,如此妙韵,究是出自何人的手?”

怜秀秀赧然道:“那是秀秀作的曲。”

浪翻云一震下先喝干手上热酒,凝望着这天下第一名妓道:“浪某尚未有意离去,为何小姐却预约起归期来?”

怜秀秀凄然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造化弄人,爱上的人都是不会与秀秀有任何结果的。”

提起酒壶,轻移玉步,来至浪翻云旁,恢复平静浅笑道:“让秀秀再敬先生一杯。”

浪翻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双手捧杯,接着像一道银线由壶嘴泻下来的酒。

怜秀秀又为自己添酒,转身向浪翻云举杯道:“若当年先生遇到的不是纪惜惜而是怜秀秀,会否发生同样的事呢?”

浪翻云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来到怜秀秀身前,和她的杯子轻轻一碰后,柔声道:“浪某才是受宠若惊,坦白告诉你,当我第一眼见到小姐时,便想起了惜惜,你说那答案应是怎样呢?来!再喝一杯。”

怜秀秀欣然一饮而尽。

两人对坐下来。

怜秀秀俏脸上升起两朵似不胜酒力的红晕,低声道:“庞斑和先生最大的分别,就是他有种使人不敢亲近的感觉,而先生却使人忍不住想投进你怀里,任你轻怜蜜爱,两种感觉都是那么动人。”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听起来庞斑才是那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怜秀秀赧然垂首,轻轻道:“人家是在说真心话啊!嘿!秀秀醉了,翻云你有醉意了吗?秀秀从未试过两杯酒便给弄倒的。”

浪翻云望往窗外,秦淮河上灯火点点,一片热闹。隐闻人声乐韵,叹道:“不醉喝酒来干嘛?就算没有酒,荡漾在秦淮河上,对着秀秀如此玉人,我浪翻云亦要醉倒了。”

怜秀秀抬头往浪翻云甜甜一笑,正要说话,江面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接着惨哼连续响起。

有人暴喝道:“薛明玉!那里去?”

怜秀秀愕然道:“这么快便来了?”

浪翻云却是心中好笑,想不到薛明玉死后如此抢手,有这么多人要冒充他。不过借他的身份来采怜秀秀这朵鲜花,事后确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乃上上之计,不过条件是必须武功比薛明玉更高强。

“叮!”

又一声惨叫。

风声在夜空中响起,来人竟破开了保护网,来到船桅之上。

※※※

在长沙城西郊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内,风行烈、戚长征两人和老杰手下的主将赵冀碰头,围坐地上。

赵冀年约三十五六岁,相貌平凡,可是一对眼极为精灵,整个人透着沉忍狠辣的彪悍味道。

赵翼像早知两人无功而返般道:“这甄夫人确有鬼神莫测的玄机,以万计的庞大队伍,竟忽然间撤退得无影无踪,像水泡般消失了,事后我虽动用了所有探子,又借助了与丹清派和湘水帮有深厚交情的帮派,仍找不出一点痕迹,只是这点,已使我们陷于完全捱打的劣势。”

风行烈和戚长征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的惧意。

要知谷倩莲的鬼灵精计策,不外以集中胜分散,以暗算明,以主动胜被动这几点,现在甄夫人来了这一记还招,登时使他们优势尽失,可怕处还在不知对方有何后着。

这甄夫人实在非常高明,教人心生寒意。

戚长征握拳往虚空一挥,苦恼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她怎能做到?”

风行烈嘿然道:“我看她也是迫不得已,山城叛军因毛白意之死已烟消云散,万恶沙堡则名存实亡,兼之莫意闲刚被我们宰掉,使那妖女实力大打折扣,更致命是她和得力手下们始终不是中原人,要联络中原武林,靠的便是这些投诚他们的人,可以想象很多本来为他们出力奔走的帮派,均会改采观望态度,再不向他们提供援助或情报,使他们对这地区的控制力大为削弱。故不得不由地上转到地下,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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