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395)

朱元璋听到他说“畅通无阻”时,微感愕然,落在韩柏眼内,当然知道他因影子太监没有赶他出来而奇怪。

朱元璋截断他道:“真的什么人都见不到。”

韩柏以最真诚的表情道:“小子怎敢骗皇上。”

听到他自称小子,朱元璋绷紧的脸容放松了点,沉吟片刻后,挥手教他说下去。

韩柏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涌上强烈的感觉,两眼射出沉醉的神色,梦呓般地形容道:“小子的眼忽似亮了起来,四周的景物亦比平时美丽多了,不由自主地在一道小溪旁坐了下来,把曾遇过的女人逐一去想,竟不知想了个多时辰,后来糊胡涂涂走出来,碰到聂公公才知时间过了这么久,那真是动人无比的经验,小子从来未试过会想得那么入神,那么使人心神皆醉的,连自己怎样走下山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皇上为何──嘿!皇上恕罪,差点忘了皇上不准小使提出任何问题。”

朱元璋眼中掠过怦然心动的惊异神色,表面却故作淡然道:“威武王说那处是我明京龙气所在的位穴。令专使有点奇怪的感觉,亦非不能理解。好了!专使可以退下了,有人在等你哩!”

韩柏先是一呆,想不到朱元璋这么容易应付,忙跪下叩头,垂头退出去时,朱元璋忽道:“专使知道吗?刚才你进来时,脸上仍有两双掌印,但当你全神回忆当时的情景,脸上掌印却逐渐消退,现在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了。”

韩柏一震停下,终于肯定了自己的魔功深进了一层。

这种进步不像以前般易来易失,而是像树木生命的成长般,达到了某一阶段便永不会退回头,所以自己才没有怎样强烈的感受,因为那已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呼吸般自然和不自觉。

朱元璋温和地道:“专使可以去了,别忘记带你那会酿酒的妻子来见我。”

见一次朱元璋,吃什么惊风散都补偿不了那损耗。

若非自己魔功大进,今次定骗不过朱元璋。

※※※

十七艘战船泊在岸旁,四百多名邪异门的精锐好手,齐集甲板上向着这山头默默致哀。风行烈脸容平静,冷冷地看着她的遗体化作飞灰。

风从一望无际的洞庭湖不住拂来,吹得浸湿了火油的柴火闪烁腾跃,不住传来急骤的辟啪声,每一次都送给虚空一团烟屑火星。

商良来到风行烈旁,低声道:“怒蛟帮看来凶多吉少,怒蛟岛一带的鱼村全是官船,四方搜寻怒蛟帮人的踪影,又有人看到有怒蛟帮的船给水师追上了,杀得一个不剩。”

风行烈的感觉麻木了起来。

难道怒蛟帮就这么完了。

商良见他默不作声,知趣地静立一旁。

好一会后,风行烈长长吁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我们既然来了,好应做一场好戏给那甄夫人看看,否则会教她小觑了我们邪异门。”

站在他身后的邪异门各大坞主和护法,都在竖起耳朵听这新门主的话,闻言齐感愕然。在现今的情势下,连怒蛟帮都可能已全军覆没,他们还可以有什么作为?

另一方面,却对他增加了尊敬。

他愈来愈有厉若海不可一世的豪情和气魄了。

风行烈取过商良手上的瓦罐,往水柔晶的骨灰走过去,淡然道:“今晚我们到怒蛟岛去,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众人脸色齐变。

那不是等若去送死吗?

※※※

陈令方咕哝道:“还说我官运亨通,哪知第一天便有阻滞。胡惟庸、蓝玉和他们派系的人都同声反对提升六部的地位,因为若六部不归丞相管领,改为直接对皇上负责,那胡惟庸这中书丞相便变成名存实亡了。”顿了顿再叹道:“想不到我一些风高亮节,不耻胡惟庸所为的老朋友,都反对皇上这决定,气氛弄得很僵。”

座在他旁,正饶有兴趣看着马车途经的闹市景色的韩柏愕然道:“他们不怕给老朱杖责吗?”

和范良极同坐后面的陈令方,听他叫“老朱”,骇然望了望驾车的鬼王府壮仆一眼,暗惊那御者不知是否听到他们的说话,若报上皇上,那就大事不好了。

范良极搭上他肩头,安慰道:“不用担心,这御者武功稀松平常。加上街上嘈吵和车马声。保证听不到我们说话。”言罢指了指护在车前车后三十多名鬼王府护卫道:“那些人才是高手。”

陈令方放下心事,叹了一口气答韩柏道:“皇上的作风大异往日,竟要众人放胆陈言,于是很多平日噤若寒蝉的人,都抢着说话,力求表现。”

范良极摇头道:“当官有什么好呢?终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时大祸临头,不若干脆退隐乡里,纳他妈的十来个妾侍,每晚搂着不同的女人睡觉,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写意呢?”

陈令方脸色忽明忽暗,好一会才道:“现在我是势成骑虎,想退出亦办不到啊。”

范良极哂道:“哪有办不到之理,还不是因你利欲熏心,只要你一句话,我包保可使你隐姓埋名,安安乐乐度过这下半生。”

陈令方再叹了一口气道:“自家知自家事,我早习惯了前呼后拥,走到那里无人不给点面子的生活。若要我每天上街都心惊肉跳怕碰上熟人的白眼和朝庭密探的讥嘲,我情愿自杀算了。”

韩柏听得心中不忍,又开话题道:“我倒很想听胡惟庸可以什么理由反对老朱削他的权,而不致触怒老未。”

陈令方学着胡惟庸的语调夸大地道:“皇上明鉴,臣下只是为皇上着想,现时皇上每天要看百多个奏章,处理两百多项事情,若没有臣下为皇上分担,工作量将会倍增,臣下为了此事,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两人听他扮得惟肖惟妙,都笑了起来。

韩柏喘着气道:“难怪他要来拿我们的灵参了,原来没有一觉好睡。”

陈令方恨声道:“更有人为未来的皇帝皇太孙允炆担心,怕他没有皇上的精力,应付不了这么繁重的工作,力主不可削去丞相之权。现在谁也知道皇上想废去丞相,独揽大权了。”

范良极道:“这又关蓝玉什么事?”

陈令方道:“今次皇上的改革,触及了整个权力架构,一方面提升六部,使他们直接向皇上负责,直接奉行皇上命令,使中书丞名存实亡。在军事上,则把权力最大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以后大都督只能管军籍军政等琐事,不能直接指挥和统率军队,一切命令由皇上通过六部里的兵部颁发,使将不专军、军不私将,你说一向呼风唤雨的蓝玉怎肯同意?”

韩柏吸了一口凉气道:“朱元璋的手段真辣,可是他为何又肯让下面的人有机会发言反对呢?”

这时车子驰上清凉山通往鬼王府的路上,车子慢了下来,景色变得清优雅致,一洗闹市庸俗之气。

陈令方颓然道:“还不是为了鬼王的意向,他对这事始终没有表态,显亦是心中不同意。兼且他一向看不起允炆这小孩儿,却看重现正不断失势的燕王。更使皇上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事仍在交缠的状态中,谁也不知皇上心中有什么计算。”

韩范两人幡然而悟,至此才稍微明白朝庭内复杂的人事关系。

范良极想起一事,问道:“现在的大都督是谁?”

陈令方道:“是皇上的亲侄儿朱文正,这人一向和燕王过从甚密,所以当皇上立允炆为皇太孙后,朱文正虽立即和燕王画清界线,可是皇上始终对他不能释疑,没见几年,他衰老了很多哩。”

韩柏嘿然道:“幸好他是姓朱,否则就和我这专使大人同姓同名了。”

鬼王府终于出现眼前。

范良极顺口问道:“现在你知否朱元璋想你做那一个肥缺了吗?”

陈令方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道:“是专管天下吏治的吏部尚书,所以这几天我都没空陪你们,因为所有当官的都紧着来巴结我,虽未真的当成吏部的主管,但我已有吐气扬眉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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