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639)

云素美目落到忘情师太遗体之上,露出茫然神色,没有答话。

云清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道:“师妹若为报师门之恩,矢志遁迹空门,师傅在天之灵,也会感到不安,别忘了她临终前教师妹随缘的遗言。”

云素“啊”一声叫了起来,秀眸掠过惶恐的神色。伸手一把抓着云清的关袖。以带点恳求的声音道:“师姊啊!请答应云素一个要求好吗?”

云清愕然道:“师妹说吧!”

云素神情忽地平复下来,静若止水般道:“师姊说我是逃避也罢了,待会下船后,云素立即把师傅遗体运返出云庵,以后再不管尘世的任何事。”

云清想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来,为之哑口无语,好半晌后叹道:“师姊陪你回去吧!”

云素微微一笑道:“师姐可不必如此,师傅若然健在,云素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投进韩柏怀里。但现在师傅仙去。反使云素悟破了世情。此次回庵,将潜心静修,为世人多做点功德。云素亦不会忘记韩柏,他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唉!这么的一个人,教人怎舍得将他忘记,但若有一天云素把他忘了,那就是云素修道有成之时了。”

※※※

清晨时分。

楞严回到秦淮河畔的统领府。他已多天不敢回来,这刻跨进门坎,充满着新鲜奇妙的感觉,恍如隔世。

管家婢仆知他回来。跪伏两旁迎接。

楞严暗暗自豪,现在自己才真的成了京城内除允炆外最有权势的人物。不像以前服侍朱元璋般日夜胆战心惊,害怕着朝不保夕。

举步直赴内府。尚未走到内堂,服侍陈贵妃的两名小婢神色惶然地迎了出来,道:“老爷!贵妃──夫人要走了。”

楞严剧震道:“什么?”都还有暇理会两婢,箭般抢入堂里。

陈玉真神色平静地坐在一角,身旁几上放着个小包袱。

楞严奔到她旁,单膝跪下,抓起她那对纤美的玉手,惶急道:“玉真!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陈玉真轻轻抽回玉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静地道:“朱元璋死了,单教主也死了,京师再没有玉真留恋的事物了。”

楞严一呆道:“那我呢?”

陈玉真凄然一笑道:“你肯否抛开一切,随玉真离去呢?”

楞严凝神细审她的俏脸,好一会才沉声道:“玉真!给点时间我们好吗?我明白教主的死对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可是这一切都会成为被淡忘了的过去。现在我们已达到了心中的梦想,整个天地焕然一新,且让我们携手迎新送旧。开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才没有白白浪费掉这无限美好的生命。”

陈玉真幽幽一叹,柔声道:“你并不明白玉真,玉真从不相信有永志不渝的爱情,人都是天生自私自利的,就像爹和娘那样。统领也误会了,单教主的死对我并没有任何影响,昨天我看怜秀秀那台戏时,忽然间竟分不清戏台上下的分别。唉!好好当你的厂卫大统领吧!一天燕王未死,怒蛟帮未除,你定能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当天下尽入允炆掌握之时,你便要再定去留。白芳华和恭夫人绝不允许知晓她们天命教底细的外人留在世上。”

楞严猛地立起,傲然道:“玉真绝不须为此担心,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除单玉如外,其它人我楞严还不放在眼内。”

陈玉真轻轻一叹,欲语还休地盈盈立起,楚楚动人。

楞严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

陈玉真缓缓拿起那小包袱,挟在胁下。摇头叹道:“不要小觑白芳华,我看她比单玉如更厉害,否则钟仲游、解符两人怎会甘心奉她为教主?玉真要说的话都说了,心中只感到安宁舒畅,若统领抛不开富贵荣华,便让玉真安然离去。千万勿要阻止我,免得白白辜负了玉真待你回来话别的苦心,玉真更不想脑内留下了对统领的不良印象和回忆。”

楞严躯体剧震,呆若木鸡般瞧着她。

陈玉真挨入他怀里,轻吻了他脸颊,退了开去。

楞严失声道:“你真要走吗?是否心中有了别的男人?”

陈玉真“噗哧”苦笑,柔声道:“你是指韩柏吗?玉真仍未致会对那样的野孩子动情。玉真此去,说不定会遁入空门,又或找个无人的山野了此残生,现在连自己都说不上来。”

接着背转身去,凄然道:“当日在落花桥向爹下毒手时。玉真早决定诸事了后,便到九泉之下向娘报讯。生命本身实在是最沉重的负担,既荒谬又令人痛苦!玉真很倦很累,只想一个人能静静的去想点问题。”

言罢缓缓往大门走去。

楞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剧痛椎心,却没有追出门去。

怎地想不到在这成功的极峰时刻,却蓦然失去了最宝贵的珍物。

※※※

秦梦瑶与韩柏担手穿林过丘,刚掠过一个连绵百里的密林,眼前一亮,夕照下滔滔大江流水,在崖下蜿蜓东去,气势磅礡,不可名状。

秦梦瑶欣然一笑,移入韩柏怀里,让他搂个结实,脸儿紧贴,才指着下游晚霞漫天处道:“由这里再走百里,可扺镇江,以韩郎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应可见到你的月儿霜儿了。”

韩柏愕然道:“听梦瑶的口气,这刻就要和我分别了。”

秦梦瑶柔声道:“出嫁从夫,假若韩郎真要人家陪你到镇江,小妻子怎敢不从。”

韩柏潇洒笑道:“为夫岂是如此拖泥带水的人,我们就在此分手。”

接着无限感触道:“能得仙子垂青,到此刻我韩柏仍如在梦中,难以相信这是事实。唉!韩某何德何能,竟能蒙梦瑶你错爱呢?”

秦梦瑶转过娇颈,两手缠上他颈头,献上热情无比,激情浪荡的一吻,娇喘细细道:“梦瑶只是凡人一个,勿要把人家抬捧了。离别在即,梦瑶对夫君有一句忠告,就是切勿辜负了魔种的恩赐。”

韩柏正差点给秦梦瑶的热吻融化了,闻言不解道:“怎样才算不辜负了魔种?”

秦梦瑶秀眸射出万缠柔情,紧紧系着他的眼神,深情若海地道:“在这人世之间,一切生命都是有限的,惟独生长却是永无止境。只要夫君能保持魔种的不住生长,继续进步,不停变化,日趋完美,才没有辜负掉赤老他对你的一番心血和期望。韩郎体会到梦瑶的苦心吗?”

韩柏俯头封紧她香唇,经一番销魂蚀骨,充满离情别绪的灵欲交融后,才放开了她,迅退数步,哈哈一笑,拱手道:“为夫受教了。同时我也有个奇怪的预感,就是此地一别,韩某永无再见你这只来凡间一游的仙子之日了。”

秦梦瑶疾步而前,再缠上了他,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深深热吻后,才退了开去,微嗔道:“不准你胡说八道,难道你竟忍得下心,不来静斋探望梦瑶吗?”

晚风由大江拂来,吹得秦梦瑶衣发满扬,有若正要离别尘凡他去的女神。

韩柏看得眼也呆了,吶吶道:“无论如何,就算铁链系脚,怒蛟岛一战后,我爬也要爬上你的静斋去看个究竟,梦瑶放心好了。”

秦梦瑶蓦地回复了她静若止水,淡雅高逸的一贯神情,甜甜一笑,轻声道:“这才乖嘛!记得代人家向各人问好请罪了。”

往后飞退,没在崖边处。

韩柏追到崖旁,只见秦梦瑶一朵白云般冉冉落在五丈下方旁一大石上,还朝他挥手道别。

看着她踏折下来的一段枯枝横渡大江,韩柏涌起千情万绪,忍不住仰天长啸。

秦梦瑶便忍着不回过头来,消没在对江密林处。

※※※

燕王的水师船队闯过镇江的防范关口。缓缓往下游十多里的一个无人渡头靠去。

镇江水师仍未知悉应天之变,当然不敢阻拦,任他们越关而过。

船队靠岸后,僧道衍和张玉亲自率人去购买所需物品和礼会一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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