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673)

韩柏呜咽着道:“见过了,她像有点不妥,什么都记不起来。”悲呼一声。又把头埋入她怀里,死命地抱紧她盘坐着的玉腿。

秦梦瑶温柔细心地抚着他的背脊,毫不为忤地道:“没有大智大定,怎能把世情忘掉。梦瑶便自问做不到把你忘了,所以才会央你来见我。”

韩柏但觉芳香盈鼻,逐渐回过神来,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惊魂甫定道:“我真怕你就这样不顾我而去呢。”抬起头来,试探道:“你真的坐了半年枯禅,那是否像睡觉?肚子饿不饿?”

秦梦瑶笑道:“那是一种没法以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感觉,超越了正常感官的经验,只有亲身体会,始可明白。”顿了顿柔声道:“知不知道梦瑶为何想见你这一面呢?”

韩柏茫然摇头。

两对眼神纠缠不放。

他感到她的心灵轻轻在触摸着他的心神,就若母亲对爱儿的眷顾亲热。

没有丝毫男女间情欲的意味。

有的只是一种超乎了尘俗的爱恋和关切。

秦梦瑶再非以前的秦梦瑶。

她那丝“破绽”已给缝补了,剑心通明从此圆满无缺。

秦梦瑶嘴角飘出一缕甜美清纯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轻柔地缓缓道:“理由挺简单哩!梦瑶要让韩柏知道,我对你的爱,虽由魔种而起,却非止于魔种。梦瑶就是要你知道这点。”

韩柏茫然道:“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秦梦瑶现出一个隐含深义的动人笑容,淡淡道:“梦瑶其实在你推开洞门时的剎那就惊觉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好好经历生离死别的冲激,才忍着心没有出来会你。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况里,你才会体会到生死的真谛,植下你将来转修天道的种子。那正是梦瑶请你来见最后一面的原因。”顿了顿续道:“你离开后,梦瑶将进入死关。待拦江之战毕,再由师姊开关察看,若有遗物,师姊会差人送给你的。”

韩柏心中百感交集,茫然道:“什么是死关?”

秦梦瑶轻描淡写道:“那是一种徘徊于死亡边沿般的枯禅坐。假若道行未够,会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所以本斋的人,未经斋主批准,均不得阅看这载在慈航剑典上最后一章的秘法。梦瑶修成了剑心通明,师姊才肯给我参看。”

韩柏担心地道:“若不成功,岂非死得很惨?你们的师祖有人练成功过吗?”秦梦瑶淡然自若道:“除了创立静斋的第一代祖师,著作了《慈航剑典》的地尼外,从未有人练得成剑心通明。所以除了初祖地尼和梦瑶,没有人知道那章秘法记载的是什么。”

韩柏奇道:“你师傅言斋主未看过吗?”

秦梦瑶眼中射出孺慕的神色,缓缓道:“师傅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已是非常难得,历代祖师中,只曾有一个人修成过,那就是曾与西藏大密宗论法比斗的云想真祖师。”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梦瑶道行这么高深!”

秦梦瑶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韩柏顺口问道:“为何要等拦江之战后方可以开关呢?”

秦梦瑶温柔地道:“我想知道答案嘛!”

韩柏想起拦江之战,想起庞斑的厉害,不由担心地吁了一口气。

秦梦瑶秀眸射出憧憬的神色,无限向往地道:“那将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结果将永远没有人知晓,因为旁人都难以明白其中发生的是什么事。”

韩柏看着她俏脸上闪动着圣洁无瑕的光辉。剎那间心中涌起明悟。

他终于明白了秦梦瑶要他来的原因了,就是要让自己分享她弥足珍贵的天道。现在他可说是俗人一个,尘孽缠身,很多事都放不下来。可是他因身具魔道合流的胎种,于修道而言,可说是一块开恳了的肥沃土地,差的只是一粒好的种子。

秦梦瑶召他来会,就是要凭无上智慧和“道法”,为他撒下这粒种子。将来尘缘还尽。这粒种子或会开花结果,把他生命的路向扭转过来,往天人之界进军,踏上秦梦瑶所定的道路。

那将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秦梦瑶俯下头来,捧着他脸颊,爱怜无限地轻轻吻了一口,欣然道:“你终于明白了,好好回去爱你的娇妻美婢们吧,给她们世间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待你尘缘了尽时,我们夫妻或还有聚首的一天。至于那会是什么形式。请恕梦瑶没法说明了。珍重!梦瑶去了。”缓缓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

在韩柏的瞠目结舌中。她挺直娇躯,荡漾着海般深情的美眸逐渐阖上,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无畏印。到眼闭上时,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胸口的起伏立即消失,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那种具有强烈戏剧性由生而“死”的转化,震撼得韩柏忘了悲哀。忘记了一切!

韩柏不知自己如何离开静斋,失魂落魄地和灰儿在山野里胡乱闯了十多天,才逐渐清醒过来,懂得回顺天去。

途中遇上燕王南下的大军,军容壮盛,浩浩荡荡地往南方开去,人马辎重营地连绵十多里。

韩柏报上名字,自有人带他往燕王的主帐。

燕王正在帐内举行军事会议,出来迎接他是换了一身甲胄军袍,霸气迫人的戚长征。

两人见面当然非常欢喜。戚长征惊异地打量着他道:“你像是变了一点,但我却说不出有何不同处。”

韩柏拉着他到一侧的大树旁坐下来,倾吐出慈航静斋的遭遇。戚长征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吁出一口凉气道:“仙道之说,本是缥渺难测,但听你所说有关梦瑶的事,看来真是确有其事呢。”

韩柏眼中射出向慕神色,点头道:“应是不假。否则传鹰大侠怎能跃空仙去?”

戚长征道:“传是这么传,却非我们亲眼目睹,只可当神话来看待,但现在梦瑶的道法却是你耳闻目见的,那就不能混作一谈了。能写出《慈航剑典》的地尼,才最教人佩。”

韩柏伤感地道:“但我以后都见不到梦瑶了。只要想起她再不屑于这人间尘世,我便虚虚空空,没有着落。”

戚长征搂着他的眉头,哈哈一笑道:“现在连我都给你引起对仙道的兴趣,日后归隐田园时,我们兄弟闲来便摸索研究,将来时机一至,或可向天道进军,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韩柏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望往四周延绵无尽的军营,问道:“你们要到那里去打仗?”

戚长征苦恼地道:“唉!我第一趟出征就立心要打场败仗,真是没有趣味。”

韩柏记起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担心地道:“只是佯败吧了!不应死很多人的。是吗?”

戚长征颓然叹了一口气,道:“雨时说得好,战争是不讲人情,不择手段的。到现在我才体会到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最好不要想这方面的问题,徒令你心烦意乱。”

韩柏明白他的意思,涌起对战争的厌倦,不敢问下去,道:“战况有什么新发展?”

戚长征道:“现在允炆以盛庸和铁铉为正副大将军,这两人晋爵封侯后,份外卖力,一举克复了德州,前锋军直抵沧州,兵势大振。真不忿还要给他们多胜一场仗。”

韩柏怀疑地道:“德州是否故意输掉给他们的?”

戚长征苦笑道:“鬼王说得对,若我们一意要攻城略地,这一世都休想征服天下。德州正是个好例子,旋得旋失。没有燕王在指挥大局,根本顶不住对方的攻势。唉!今趟出征,绝非说败便败那么简单,还要败而不乱,否则兵败如山倒,给敌人衔尾穷击,恐怕没有人可活着回来。”

韩柏奇道:“我还是首次见到你这么没有信心。”

戚长征摇头笑道:“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娇妻爱儿后,就很难挺起胸膛充好汉了。”想起一事又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李景隆要到黄州去行刺陈渲,岂知漏了风声,给雨时布下陷阱,不但把随他去的高手全部干掉,还重伤了这魔头。可惜终给他逃脱了,不过短期内他休想能逞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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