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在野(19)

龙鹰和雪儿顺势休息,雨雪在前一夜临天明前停止,地面铺上深至及膝的积雪,龙鹰心中一动,索性拨开一片积雪,采来柴枝,就在密林外一处乱石丛里生火烧烤狼腿。当然先照顾好雪儿。

虽说人、马都寒暑不侵,但烈焰的暖意,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仍使他们感到惬意舒适。太阳曾在午间露过一面,此时又躲进云层后,只隐见晚霞的光辉。

朝南望去,白雪皑皑的平野点缀着疏落的云杉,一只雪豹领着两只雏豹,在半里外悠然步过,该是刚从藏身处走出来,准备入黑后进行捕猎的头等大事。早前龙鹰遇上一群野鹿,在不远处奔跑跳跃地经过,想到其中的老弱,或会成为雪豹果腹之物,不由心下恻然。可是弱肉强食正是原野的法则。人的战场亦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事实上,整个塞外已沦为突厥人的猎场,如果他龙鹰没法挽狂澜于既倒,塞外诸国,将逐一成为默啜果腹之物。

他长身而起,因感应到敌人出现在十多里外处,也不得不大赞对方,以雪儿的速度,只能领先半天的光景,可知敌人除沿途不住换马外,还有精于雪地追踪的高手,非但没有走错路,亦不容他和雪儿有休息的机会。

龙鹰搂着雪儿马颈,和它说出心中计划,正不知它是否明白时,雪儿一声长嘶,放开四蹄,朝北奔去,没入林里,直至它深入林区逾里,龙鹰收拾心情,将两筒箭挂到背上,背林向篝火而坐,继续大嚼狼肉。

他虽准备大开杀戒,此时心中却没有丝毫杀机。

敌人的马蹄声,隐传进他耳内。

能否再建奇功,就要看他“万物波动”的无上心法,是否如他想象般的厉害。不破此一高手团,将来必没有好日子过。

雪原尽处,现出晃动的影点,夕照的余晖在左边若现若隐,天地逐渐昏暗。

敌人虽然不住接近,他的心神却扩展至整个天下去,初唐全盛时期版图之大,确是史无先例,自己走过的地方,全是属土。这个辽阔无边的地域,西高东低,自西至东逐级下降,山地、高原、盆地、沙漠,占去了大部分国土,中土平原,只占一小部分。想延续大唐的光辉,岂是易事。

敌骑分散开来,扇形地逼近,领头者正是“老朋友”参师禅,不须用眼去看,只从他的“波动”,已知他如其它人般,正疑神疑鬼,看不通自己凭什么安坐篝火后,大模斯样地恭候他们。在他们心中,唯一解释是龙鹰忽然疯了。

参师禅举手示意,众人随他勒马停步。包括参师禅在内,追上来的只有五十六人,此为必然之事,昼夜不停冒着风雪地狂追,功力较次者当然挺不下去。即使是眼前的参师禅,亦告疲态毕露,其它人更不用说。

情况逆转,变成龙鹰是蓄势以待,对方则是师老力疲。

不见乌素,只有他的同族兄弟。乌素确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至少表面看是如此,故未能随行。但由于龙鹰运功巧妙,乌素休息两、三天后,便可恢复过来,不会有后遗之患。

众敌纷纷下马。

参师禅排众而出,独自一人往他走过来,其它人移前十来步后,停下来,以备龙鹰忽然发难,既可保持安全距离,又可迅速支持参师禅。对龙鹰名震天下的箭,谁有把握在近距格、挡、闪、躲。龙鹰胸有成竹、好整以暇的悠闲姿态,震慑着人数上不成比例的敌人。

龙鹰遥想着当日法明在东宫内的威风,一个人接着对方二、三十人的围攻,其中更有像妲玛和洞玄子般的特级高手,仍凭“不碎金刚”保住性命,加上有倚墙而战之利,使得两人全身而退,否则他龙鹰肯定没有今天的威风。

龙鹰哈哈笑道:“参兄辛苦了,何不坐下来先休息吃肉,食饱后再想其它呢?”

他是不愁对方会急着动手,现时对方最需要的是取得回气的空间,可以恢复多少便多少。龙鹰主动拖延动手的一刻,正中敌人下怀。

果然参师禅哈哈一笑,道:“龙兄真是客气。”

说毕,就在篝火另一边拣了块大石坐下去,并接着龙鹰掷给他的半边狼腿,又从外袍里掏出一瓶酒,抛给龙鹰道:“有肉怎可无酒?”

龙鹰一把接着,拔开瓶塞,“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叹道:“这是我喝过最香最醇的酒,有何名堂?”

在百多步外压阵的敌方高手,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神色,还不知多么感激龙鹰,个个暗自调气运息,准备即将来临的艰苦血战。

龙鹰特别留意那两个像参师禅般,力能瞒过自己灵应的高手。

空手挡自己一拳者,背后交叉插着一对各长四尺的短戟,年纪在三十五至四十岁间,身材修长,举止优雅,唇上一抹清爽整齐的胡须,有着宗师级的高手风范。

从树顶扑下来的用刀高手,三十岁刚出头,穿得非常讲究,白色武士服外加熊皮背心,毛茸茸的,最突出是左耳挂耳环,为他凶猛魁壮的外表加添了少许温柔,穿着的牛皮革靴长到膝盖,眼神内敛,内里精芒电闪,是那种无所畏惧的超卓人物。

如有选择,龙鹰绝不愿与他们分出生死。

参师禅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道:“这个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冰川天露’,有驱寒之用,换过在另一种天气喝,龙兄会觉得没这般浓厚香醇。”

龙鹰将酒瓶塞好,抛回给他。

黑夜降临雪野,篝火变为整个天地唯一的光明,将两人包裹在熊熊焰光里,火苗应风窜跳,令光影闪动变化。其它人则在红色的光晕边缘处,若现若隐,似为幢幢鬼影,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参师禅一把接着,闲话家常地道:“想不佩服龙兄也不行,有如能未卜先知,竟能先一步破掉我们可稳操胜券的攻击大计。只是有一事难解,既已完成任务,好该折返贞女,怎会忽然来个独自北上,累得我们劳师动众地追来?”

龙鹰细审他俊伟的容颜,没有直接回答,反道:“以参兄的人才武功、身份地位,美女还不是任参兄予取予携,为何却要煮鹤焚琴?还得到摧花的恶名?”

参师禅现出不悦神色,但仍保持一定程度的礼貌,以带点轻蔑的语气道:“龙兄够本领的话,尽管来取本人之命,却不要来教训我。我想的东西,是你永远没法明白的,我也不用别人来明白我。”

接着冷哂道:“如果今次龙兄是要到瀚海军找独解支,恐怕会白走一场,他现在大气不敢透半口,休说肯发兵助你。”

龙鹰心忖这是参师禅能想到他北上一事的唯一理由,如对方所有布置,均针对此而来,将搔不着痒处。

龙鹰微笑道:“言归正传,在动手见真章前,参兄何不介绍各位朋友给小弟认识,以免死了也变成只糊涂鬼。”

他肯坐下来和对方说话,非是忽来如此兴致,又或故弄玄虚,而是用心良苦,为的是要掌握众敌的“波动”。

今次唯一致胜的窍诀,由能否“避强击弱”决定。在如此情况下,想杀参师禅般级数的高手,可说绝无可能,但是当对方没法形成围攻之势,他便有机可乘。

“万物波动”正是最高层次的知敌手段,敌人死了仍不晓得在何处出岔子。

当年在神都,法明指使四徒围攻他,龙鹰就是凭着一道长桥的特殊形势,处处先发制人,那时对波动的感应,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远及不上现在的豁然贯通,还成为过去几天修行锻炼的大方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万物波动”的无上心法,将兵法大家孙子颠扑不破的兵法至道,推上极致。

背后漆黑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就是当年的抗敌长桥,也是法明在东宫力拒众劲敌的高墙。

当他闭着眼仍感觉到每一个敌人在他感应网上的烙印,不论敌势如何强大,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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