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在野(256)

厢内一式红木家具,几椅分置左右,椅为长椅,每张可坐二至三人。除入门轿厅的一边外,其余三面开窗,湖光树色从精雕细镂的落地大窗映进来,一时哪还分得清楚厢内厢外。

面对正门的一端放置琴、筝、鼓等较难搬运的乐器,是楼内乐伎献艺的位置。后面的四扇隔窗外就是梅、兰、菊,竹四厢围起的方湖。

迎接他们是四位如花似玉,年华不过十八,美得可滴出蜜液的姑娘,全为外族年轻少女,另有两婢负责打点,亦具姿容。

李重俊和武延秀怎想得到“八美”之外的姑娘质素如此之高,加上四女热情如火,伺候周到,差点连自己的名字那忘掉,全情投入厢内香艳迷人的气氛里去。

龙鹰身历其境,领悟到香霸“贩运人口”的罪恶事业因何会如此成功。首先是看李重俊和武延秀对出现眼前的异族美女,只懂忘情享乐,就其出身来历则不置一辞。其次是四女笑脸如花,没有丝毫被逼良为娼的意味,显然双方均习以为常,以非为是。

弓谋告辞离开,龙鹰很想追着他出去说两句话,亦知时、地均不宜,不得不压下冲动,喝下美人儿送到唇边的酒后,向伺候符太的姑娘笑道:“我这个徒儿既不解温柔,又相当贫困,是个穷光蛋。小银姐不如改去服侍郡王,符公子绝不会有异议。”

小银“呵哟”一声,横符太娇媚的一眼,楚楚动人地道:“太医大人真懂说笑。呵!今晚银儿是符公子的人嘛!怎可以朝秦暮楚呢?纵然符公子嫌弃银儿,银儿也要陪伺在旁呵!”

她的声音未脱少女的稚嫩,娇羞含情的说出来,直搔进男人心底最痒的深处。

李重俊大乐道:“符大哥登榻睡觉,银儿是否也陪到榻子上去呢?”

银儿大羞嗔道:“郡王坏透哩!”

龙鹰心叫厉害,潘奇秀表面不动声色,事实上早对他们师徒留神用心,派出旗下的出色媚女来对付两人。银儿的害羞答答,一副未懂人事的诱人模样,能使人放下防范之心,事实上却是精通媚术的高手,四女中亦以她的媚在骨子里的风情最使人难以抗拒,故龙鹰特别以说话试她。

其他三女同时起哄,娇嗔罚酒,一时满厢春色。

李重俊和武延秀是青楼常客,没有丝毫急色之态,享受着青楼以假为真、欲拒还迎的乐趣。

符太虽未至冷着脸孔、生人勿近,却是一副勿要来惹我的神色,令银儿对他无从入手,不过他只像个满不在乎的旁观者,挂着笑意瞧李、武两人和身边娇娆调笑取乐。

足音传来。

俄而弓谋现身入门处,先往向他投以目光的李重俊和武延秀行礼,然后来到符太身边,凑往他耳边道:“老板想单独见公子,请!”

符太长身而起。

听不到他们间对话的李重俊和武延秀同感愕然,前者不悦道:“什么事须这般鬼鬼祟祟的,难道我李重俊竟没有令潘老板过来打个招呼的资格吗?”

龙鹰暗叹一口气,心忖弓谋心里说的,肯定是“你何来资格”这句话。日后李显登上皇位,继承太子者是李重润而非李重俊,而他更不为韦妃所喜。如在一般大户家庭,情况并没有严重性,可是在帝皇之家,便是皇权的斗争,动辄人头落地,故没人会将此时的李重俊放在心上,更不要说为讨好韦妃和安乐因而大送名药的香文。

想到这里,心中奇怪。

不用弓谋解释,符太截断大发雷霆的李重俊,冷然道:“江湖的凶险,远超你们这些雏儿的想象之外,这就叫江湖,明白吗?带路!”

换过说话的不是符太,李重俊会反唇相讥,出言痛斥,可是符太说话时双目异芒大盛,射出使人不寒而栗的邪气,“当头棒喝”地提醒李俊说话者乃纵横天下的可怕高手,且是他和武延秀上窥一流武技机会的赋予者,顿然噤若寒蝉,不敢发作。

武延秀受过潘奇秀的辽参,当然更不敢说话。

弓谋向符太恭敬地道:“有提灯女侍在外恭候公子。”

符太向龙鹰望去。

龙鹰从容道:“为师在这里等你,早去早回。”

符太伸手拍拍小银儿的脸蛋,昂然出门去了。

弓谋先向李、武两人告罪,然后向龙鹰道:“小人刚才遇到闵玄清闵天女,闵大家着小人来请太医去与她见个面,不知太医意下如何呢?”

焉会这么巧的?该是闵玄清正和武三思、香文等聚在一起,其中还有个是杨清仁。

李重俊和武延秀均大感没趣,因相比下立变闲人,偏又无可奈何。

龙鹰笑道:“是否又有提灯侍女在外面等候本人呢?”

弓谋微笑道:“是由小人带路,太医请。”

※※※

两人离开梅厢,其他兰、菊、竹三厢灯光火着,人影幢幢,笑声歌声传出厢外,却没有丝毫喧哗的感觉。

从三座厢厅透出来的气氛,使知翠翘楼的开张取得空前的成功,任何一方面均令人击节赞赏,耳目一新。

弓谋着龙鹰与他避往一旁,并不立即登桥,还低声道:“萍恩来哩!”

桥的另一边灯移影动,在四名侍婢簇拥下,一盛装美女正姗姗而至,只是其优美的俏影步姿,足令人神摇魄荡。

龙鹰道:“楼内女子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呢?”

弓谋答道:“若全部计算在内,该在八百五十人至九百人间,香霸是倾力而来了。”

安排巧妙,萍恩的莅临填补了符太和龙鹰先后离开的“零落”,使李重俊和武延秀不感“寂寞”,也抚平了他们受轻视的怨郁。

美人儿挟着香风来,带着香风去,错身而过时福身甜笑,教人不但闷气全消,还余韵无穷,恨不得掉头返厢,看她的歌艺乐技如何出众。

龙鹰敢肯定是首次见到萍恩,如果没有猜错,该是旧波斯区域来的女郎。鼻端充盈醉人的香气,看着她入厢的背影道:“此香大不简单,该有催情的作用。”

要知大周的上层社会,爱用香料已到了泛滥的程度,像太平公主般的皇室贵女不在话下,浴池加入香料,衣服被帛全以香熏蒸过,即使是堂堂男子汉,亦身佩香囊。更有甚者是说话前先含嚼“沉麝”,可令开口时香从口出。在这种风气下,用香的优劣,变成了判别品味高低的其中之一的标准。

弓谋赞叹道:“范爷见微知著。此香名‘情香’,部分原料产自岭南,部分是经南海诸国的商船运送至广州,包括没药、苏合、安息香、迷迭、兜纳、白附子、薰陆和郁金等,配合原地出产的鸡舌香、沉香、藿香,依特别丹方调制,便成‘情香’,此为香家的独门配方,每能生奇效,更是防不胜防。”

又道:“萍恩是‘翠翘八美’里数一数二的媚术高手,今夜专用来对付范爷,故我使了点小手法,教她没有下手的机会。哈!我原本以为太医是死定了,现在当然是另一个想法。真想不到呵!还以为范爷远在高原之上,忽然又来到我身边。”

龙鹰一怔道:“难道闵玄清的想见我并无其事吗?”

弓谋道:“是确有其事。符兄弟已成香霸他们最为之头疼的人物,他着我去知会潘奇秀时,我尚没有多大感觉,因这种嚣狂态度乃他一贯作风。岂知潘奇秀……范爷晓得潘奇秀查实是香霸的堂兄弟吗?”

龙鹰笑道:“他本名叫香文,对吧!”

弓谋恍然大悟,道:“难怪!原来你们早清楚他的底细。”

龙鹰道:“他们在楼内何处,是否还有杨清仁在呢?”

弓谋叹道:“只这句话,听得弓某心花怒放,我最担心的事不复存在,一切尽在范爷掌握中。哈!叫惯范爷,怎都改不了口。说回香文,他听到符兄弟指名道姓的要见他,立告脸色剧变,顾不得招呼梁王,藉辞与香霸溜了出去商议,回来后再和杨清仁交头接耳几句后,便着我去请符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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