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49)

厉、传两人皱眉正在于此。

要知这两人正要前往疏勒南山,这些帮会势力互争地盘,对他们的行程自然大有影响,平添无谓的麻烦。

这是个大动乱的时代,新旧势力交替,在整个中国每一个角落进行着。

就在这时,酒家正门的门帑给人一把撕了下来,登时满屋寒风。

众人还来不及咒骂,十多个身穿兽皮的凶悍马贼直冲入来。

这些人搏斗经验十分丰富,一冲进来即散开,扼守着后门窗户所有去路,目标显然是甘陕帮那五男一女。

一时酒家内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其他食客面色发白,有些已软倒或蹲伏地上。

刀剑无情,谁能不惧。

那五男一女安坐如故,神色都有点紧张,部分人的手已搭在刀柄上。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入来,看样子是刚才进来那些马贼的头目。

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颇为健硕,双眼凶光毕露,一看便教人感觉到是好勇斗狠之辈。

这人开口道:“本人飞马会方典,与甘陕帮几位朋友在此有要事待决,其他朋友,请先行一步。”

酒家内霎时间鸡飞狗走,转眼只剩下甘陕帮和厉、传两台的人,安坐如故。

传鹰对甘陕帮这批人略生好感,他们居然不趁其他人散去时乘机突围,免伤无辜,颇有原则。

那方典目光灼灼,在厉、传两人身上射来射去。

厉工形貌古怪,面上不露表情。

传鹰英姿过人,意态悠闲。

看来都是难惹的硬手。

方典暗自盘算,背后的手下已扬声喝道:“那边两厮,还不滚蛋!”

蛋字还未出口,一股茶箭从厉工手中茶杯泼来,穿入他口中。

那喝骂的汉子向后倒跌,膨一声撞在墙上,七孔也流出了鲜血,当场毙命。全场除了传鹰外,无论是飞马会或甘陕帮的人,都目瞪口呆,惊骇欲狂。

传鹰暗忖,若是厉工大开杀戒,自己的立场将颇为尴尬。

方典毕生还是首次见到这等惊人武功,即使是自己敬若天神的飞马会会主哈漠沙,比起此人还是万万不及,不要说为手下报仇,就算是想也不敢。

厉工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方典道:“这位高人贵姓大名,还请见告。”他现在说的是场面话,日后也好向会主交代。

厉工面无表情。

传鹰心知他动手在即,忍不住喝道:“滚!”这一声如巨锤一样,全场各人心头一震。

方典知机得很,立即退出门外,其他人也恨爹娘生少对脚。一下子全部退去,真当得上来去如风这个形容。

隔台那带头的矮壮汉子起身道:“在下甘陕帮谢子龙,今日有眼无珠,不知高人在座,并得以仗义出手,谨此致谢。”

厉工一言不发,自顾自在喝茶。

谢子龙对厉工的高深莫测亦极忌惮,深恐一下言语得罪,惹来杀身之祸,拱了拱手,率领手下离去。

霎时间整座酒家,只有厉、传两人。

传鹰见厉工一出手震慑全场,依然无一丝得色,知道此人全心全意,将一生的目标放在与无上宗师令东来的较量上,其他世俗的一切名利生死,全不放在心上。

传鹰忍不住冲口问道:“厉兄昔日与令东来一战,内中情形,可否见告。”

厉工面容一动,两眼望着传鹰,精芒暴闪,过了好一会,轻垂眼睑,望向碧绿的茶水,缓缓道:“在遇到令东来之前,本人纵横宇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傲视当世。”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陷进了回忆之中。

这时风沙从门闻处吹了进来,把酒家的油灯弄得闪烁不定。

偌大的空间内,除了厉、传两人外,便只有二十多张空台子,情景诡异。

厉工长长吁了一口气,续道:“那天早上,我在临安郊野的一所别院内静修,忽然一阵箫声,从山顶处传来,如在天边远方;低回时,如耳边哀泣。箫声若即若离,高至无限,低复无穷,已达箫道之化境。”

厉工面上露出沉醉的神色,显然当时他被箫声感动非常,至今难忘。

厉工望向传鹰,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道:“于是我知道,那是令东来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知道。今天我知了,我也到了这种心灵传感的层次,当时他已经做到了。”

厉工眼中露出一种崇敬的神色。

传鹰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厉工这次找令东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曾被击败,所以要矢志报仇,而是他太怀念那经验,要再去经历多一次。

厉工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

传鹰默然不语。

厉工仰天一声狂笑,震得所有油灯一阵狂闪。

外面的风愈刮愈大。

酒家内静如鬼蜮。

狂笑倏然而止,厉工眼角有点温润,道:“这个世界能令我动心的事物非常少,但对于与令东来再见真章,厉某却是没齿不忘。当时我一听到箫声,立即冲出别院,找寻声音的来源。奇怪得很,当时随我同在别院的,还有其他教派的弟子和与本派有关系的朋友共二十多人、我居然一个不见。箫声飘忽不定,我在山野间四处追逐,始终未能找到吹箫之人。”

厉工顿了一顿,又道:“我无功而返,别院内仍是空无一人,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意冷心灰。坐在静室内,静候令东来的大驾。这刻箫声忽上。”

传鹰见到厉工脸上现出惊畏的神色,知道这一代宗主陷入了当时情景的回忆内,重新经历当日的事物。不知有什么情形,能令他回忆起来也觉得惊畏?

厉工续道:“就在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我立即提聚全身功力,准备与令东来拼个生死。当时的形势,真是千钧一发。”

厉工望向传鹰,摇头道:“结果我并没有攻出那一击。进来的是我的第二徒。我连忙质询他们到了那里。他说他们如常一样,都聚集在别院内,没有人听到箫声,没有人见过我来回狂奔,一切也如常,没有丝毫特别。”

厉工露出一丝苦笑:“你一定以为我是走火入魔,故满脑幻象。请让我给你看一样事物。”

说完便解开包袱,将一件白袍拿了出来。

白袍的背后画满了各种姿势的人像,旁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蝇头小字。

传鹰留心一看,都是先有一式,然后再述说那一式的破法。

字形龙飞凤舞,满布白袍的背后。

厉工道:“当时我穿的就是这件白袍,背后给人画了这许多东西,居然一无所觉,你看看。”把长袍的左下摆给传鹰看。

传鹰看到左下角尽处写着:令东来破除癸派天魔手七十二式,特为君贺。

厉工道:“他那破解之法,妙绝天下,至今仍不能想出更好的破解方法。如果我不是修成紫血大法,根本连尝试见他的勇气也没有。”

厉工又道:“其实我只想见见他而已。”

※※※

从西窝铺往疏勒南山约八十里远,一般行旅乘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气干燥,风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带,路程颇为艰苦。

幸好沿途有几个绿洲,例如嘉峭关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绿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传鹰二十多岁时曾在戈壁沙漠追杀当时肆虐的几股马贼,以之为练剑对象,所以对这区区八十里行程,并不放在心上。

厉工年近七十,一生纵横天下,经验丰富不在话下,所以二人买了两只骆驼,拒绝了那些毛遂自荐的向导,踏上行程。

他们在早晨出发。

天气极佳,传鹰安坐骆驼之上,心中还想着厉工所述与令东来交手的经验。

从这件事看来,令东来的武功完全超出了武道的范围,而较接近八师巴那类的精神奇功,接触到心灵至深之处,生命的玄机。

但他在厉工身后衣服画上破解他镇派之艺天魔手的方法,又实实在在是武道的极致,整件事显示出无上宗师令东来崇高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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