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55)

谭秋雨长笑起身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我今次被调前线,打那第一阵,不论胜负如何,但求无愧苍天民族,于愿已足。碧芍,现今我敬你一杯,祝你美艳长青。”

一杯尽干,大笑上马而去。

十数骑的蹄声,在远方消失。

祁碧芍心头一阵激动,脑海中现出传鹰的绝世英姿。

※※※

传鹰这时正来到四川的成都,过去的一年时间,他大半也在西域四处闲荡,一路潜修战神图录上的心法,比之往昔,大是不同,整个人藏而不露,非当日如出鞘宝刀,锋芒外现。

这天,传鹰走在成都的街道上,街上众生营营役役,各为自己的事而奔走。两边馆子林立,四川著名的食馆,辣牛肉、汤圆子等,都集中此地。

忽然心中一动,传鹰知道有人正从后注视自己,刚想转头,一人在后大喜:“传兄慢走!”

传鹰转过身来,一个潇洒不羁、意气飞扬的文士向自己走来,颇具龙行虎跃之姿,竟是八师巴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汉人宋天南,这人原为自己死敌,当日在千里岗东头渡桥,伤在自己刀下。

宋天南来至近前,一面欢喜之色道:“传兄,如果世界上还有我最想见的人,这就必是阁下了。”

传鹰奇道:“宋兄何出此言。”

宋天南道:“不如坐下才说。”

两人走入一间茶馆,泡了两盅茶。

宋天南问道:“传兄震惊当世的宝刀,为何不见?”

传鹰莞尔,道:“凶器不祥,舍之已久。”

宋天南恍然道:“传兄超凡入圣,世俗之器,何堪污手。传兄当日一刀,对我不啻当头棒喝,自该日起弃武从易,近日来颇有悟于心,重返西藏,谒见师尊,得传至道,传兄实有大恩于我。”

传鹰微微一笑,道:“不知八师巴的近况如何?”

宋天南道:“师尊上月坐化于布达拉宫。”

传鹰闭上双目,好一会才又睁开,面容不见半点波动。

宋天南续道:“师尊自与传兄别后,返回西藏,传位与另一人后,放下一切俗务,闭关修行。除了我、铁颜师兄和莲珏师妹外,其他人一律不见。至两个多月前,他交代了一切后事,便进入死关,并嘱我等于四十九日后开关。”宋天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细意回味着当日的情景。

过了好一会,宋天南才道:“开关时,师尊早已圆寂,他一手触地,手中指作莲花结,面现微笑,肉身丝毫没有腐化之象。”

传鹰微微一笑,有悟于心。

宋天南跟着说出一件石破天惊的事:“莲珏师妹为你诞下一男婴,师尊改名为鹰缘。”

传鹰静坐如故,虎目光芒一闪,重又消去。

传鹰寂然良久,宋天南不敢打扰。

传鹰忽然伸手往头上一削,一束头发,有如被利刀切下。

传鹰取出一条白布,将头发置于其上包好,同宋天南道:“宋兄劳烦你将此束头发,顺道往西藏时,带给莲珏,告诉她大恩大德,传鹰不敢须臾或忘。”

站起身来,微一施礼,飘然而去。

第八章 内忧外患

天临在龙兴之西,湘江之旁,与龙兴成掎角之势,互相呼应,龙尊义在此驻有重兵,由手下大将红枪谭秋雨统领。

祁碧芍和谭秋雨,本是龙尊义旗下两大支柱,可是自从龙尊义因得到“岳册”,成为天下反蒙的领袖,天下来归,势力与日俱增,新的势力乘时崛起,其中尤以宋臣陆秀夫的旧部谋士史其道最得龙尊义宠信。

史其道大事整军,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势力愈趋愈大,但他的安排一到了祁碧芍和谭秋雨两人的手里,便路不通行,这两人手下多为龙尊义旧部,祁、谭两人的影响力蒂固根深,非史其道可以改变分毫,尽管是龙尊义亦难以插手,逐渐形成对抗的势力,龙尊义因此对两人心存芥蒂,史其道更视两人为眼中钉,欲去之而后快。

这晚谭秋雨刚要就寝,忽然部下副将连香轮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谭秋雨来不及换上军服,只是披上斗篷,便在书房接见这得力助手。

连香轮身材瘦长,为人精明,这时却是忧虑重重,一见谭秋雨来到,连忙肃立。

谭秋雨道:“香轮,你我不用多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素知这爱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今次必是有至紧要的事,才会使他在这个时间来谒见。

连香轮道:“我于一个时辰前,接到龙兴来的密函,何法监和点苍双雁,持有龙爷手谕,已在来此途中,估计后日正午前必到。”

近年来因权力斗争加剧,所以一向以来,谭秋雨都在龙兴龙尊义的近人中,布下眼线,一有风吹草动,可早作防备。

谭秋雨道:“是否可以肯定是龙爷的手谕,还是由史贼代行?”

连香轮道:“密函中强调是龙爷的手谕,据说史贼近日面有得色,并向人透露,说谭爷是已没有多少日子可以风流了。”

谭秋雨沉吟半晌,怅然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何法监为史其道座下最得力之人,今次如非有十成把握,岂会前来,加上陪同他的又是和他们狼狈为奸的高手点苍双雁,显然是要在我违令时,可以出手擒我。龙尊义呀龙尊义!你我恩清义绝。”

连香轮急道:“谭爷请勿激动,龙爷给何法监的手谕,内容或者另有他事,非如一向盛传的那样,亦未可知。”

谭秋雨摇头苦笑道:“史其道想找人代替我,此事策谋已久,今次又岂会无故而来。”

连香轮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形势危急,这样换将,难道我们不可抗令吗?”

谭秋雨道:“如果我抗令不受,斗起来,龙爷声威何在,那时不待蒙人攻来,我们先要崩溃,何能如此?”

连香轮怅然道:“史其道就是看清了这点,不愁我们不听令。”

两人相对无言。

谭秋雨暗萌退志,但这数万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广大人民的期望,自己怎可舍割,一时心下充满矛盾。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来报,大江帮的副帮主飞蛟游乃泉,有急事求见。

两人一愕,他们和各地的帮会及地方势力素有紧密联系,这都是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不想被蒙人知悉,致招报复,今次大江帮的游乃泉亲自来见,事情的凶险,必极为惊人。

游乃泉身形适中健硕,颇有豪气,一进入书房,开门见山便道:“素仰谭秋雨英雄过人,现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谭秋雨道:“游副帮主客气,未知今次前来,有何事见告。”

游乃泉道:“前晚我方密探,发现了一件惊人之事,原来蒙方在极保密的状况下,缓缓在白水驻入大批军队,实力达五万之众。”

谭、连两人一齐色变。

白水位于天临上游,若从水路而来,三天可抵达天临。

游乃泉续道:“在同一时间,蒲寿庚辖下的十多艘巨舟,亦泊在白水,我看两者间必然有紧密关系,所以连忙多方调查,发觉蒙军秘密把大批食粮运上蒲寿庚的巨舟,看来蒙军从水路来攻,将是转眼间事。”

谭秋雨心情沉重,一方面是内忧,另一方面是外患,这样的仗,如何能打?他表面却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同游乃泉道:“游副帮主这个消息,非常管用,异日我方旗开得胜,全赖游副帮主义举。”

游乃泉连忙一番谦让,谈了一会各地形势,才告辞而去。

一待游乃泉走后,谭秋雨向连香轮道:“香轮,你立即准备一切,我决意尽起全军,在湘江之畔,与蒙人决一死战。”

连香轮道:“这也好,一战定胜负,免得被史贼等得逞。方可免去守城不逮,城破后蒙人屠城之祸。谭爷,众弟兄都把性命交给你了。”

谭秋雨望上夜空,小声道:“碧芍,我恐怕要先一步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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