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17)

作者:暮云熔金 阅读记录

她浅浅一笑道,“不妨事,有什么吃什么吧。”

张婶被这笑容恍了心神,怔了一下才道,“噢……好的。”

简单吃过粗茶淡饭,她便踱到书橱边上,眸光在那排列整齐的书本上扫过,只见上面都是些儒家著作,又有开蒙读的《三字经》、《千字文》,更特别的是居然还有《天工开物》、《考工记》等等。

她知道他极为擅长木雕,可看了这一堆的工艺著作,才知道他钻研的大概比她想象得还深。

她挑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己喜欢的鬼怪杂谈,只能随便抽了本儒家著作来看,不知不觉,便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秋葵进来侍候她洗漱,本以为他会过来,连觉也不敢睡,又心不在焉地回到书案前翻起书来。

可眼看已快到子时,听了张婶的话才知道他已经许久没来了,便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身熄灯就寝。

一夜无眠,到了次日,他当然也没有来。

鸢眉倒是乐得自在,毕竟她还没有想好要以怎样的姿态与他共处,他不来,她便成了这座宅子唯一的主人,不用再奴颜婢膝的取悦别人,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独居的日子到底无聊,日子一天天过,书橱里的那些书也不知不觉被她看了大半。

从前的她无忧无虑,只觉得这些书晦涩难懂,可如今她是没有别的事做,只能细细钻研起这书中的道理来,书读的越多,仿佛心境也沉淀了些。

再后来,葡萄架子上的葡萄熟透了,她便挽起袖子,跟着张婶剪葡萄,只是那葡萄又酸又涩,她尝了一口便直皱鼻子,不肯再吃了。张婶却说这样的葡萄用来酿酒最好。

于是她便躺在那张逍遥椅上一摇一晃的,看她淘洗葡萄,再将葡萄和糖霜装进瓮里,再加蒸熟的酸米,接着便是封瓮。

到了十月,气候转凉了,屋后的豆角也已长成。

张婶说用豆角和猪肉做成臊子,淋在汤饼上,再趁热拌上香油最好吃了,听得她也犯了馋,便凑在张婶身侧看她揉面团子。

灶台上的热水烧得咕噜咕噜,张婶手中的面团子也被抻长了,放在案台上甩得啪啪作响,外面却下着瓢泼大雨,雨柱子拍在青瓦上,像是在和声似的,鸢眉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还没多久,就被骤然从门外进来的张叔打断了。

他一进来便吩咐张婶,“你这个先缓缓,郎主来了,外头雨太大,都淋湿了,你先煮碗姜汤,待会儿给他送过去吧……”

鸢眉望向窗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14章 同房

裴疏晏是被一场骤然而至的雨赶到这来的,一入门张叔便迎了上来,给他撑了伞,径自将他送入了东厢房。

甫一入内,便有一股暗香袭来,再一细看,见屋内的陈设俨然变了不少,比起先前的冷肃,因添上了水红的纱帐和一些零碎精致的摆设,显得柔和了不少。

他一下子便反应过来,扭头问张叔,“小娘子就歇在此间?”

“啊……是,”张叔捉摸不透他的语意,只好如实道,“娘子说还是此间好些。”

可那是他的寝室啊。

他抿了抿唇,知道张叔他们并不了解他们的关系,并不责怪,便吩咐来贤从箱笼里取衣裳来。

因他不常来住,留在这里的衣物也不多,都装在一只上了锁的箱笼里,没想到这只箱笼上竟又放了镜匣,和一些梳化之物,看来是被当成妆奁用了。

来贤只好把东西先挪到别的地方,再打开箱笼翻出一套苍筤卷草苎麻袍来。

换完了衣裳,张婶也把热腾腾的姜汤送来了,他便坐在书案前把那碗姜汤喝完了,却见窗外雨打芭蕉叶,噼里啪啦的,雨势丝毫不见减弱,再加上乌云密布的,更是临近傍晚的时刻,一时是走不成了。

须臾,他才收回目光,继而问起张婶,“小娘子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回郎主,娘子她性子静,成日不是读书就是练字,偶尔也鼓捣些香料……我也不懂,反正都是年轻小娘子喜欢的东西,也不到外头去。”

这和裴疏晏所认识的江鸢眉大相径庭。

在蜜罐里浸大的娇娘子,一朝落难,成了如今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他不想去细想其中的曲折,却也能料她受到的折磨定是不少。

他原以为她会熬不过来的,可没想到,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许多。

他轻叹,“倒没有不让她出去。”

张婶哎了一声,“回头我跟娘子说说。”

他垂下长睫,忽而发现书案上还放着一卷摊开的书,正好翻到那页,“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见她还在上面夹了一张纸,上面是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的正是她的感悟。

以她从前的性子,又怎琢磨得透这其中的道理,大概是经历过磨难,才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吧。

他将纸条放回原位,心湖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留下一圈浅浅的波痕。

张婶觑着他的脸色又问,“郎主今日要在这住下吗?”

“嗯。”

“今日刚摘了豆角,厨房里做了豆角汤饼,还有只酱鸭,暮食就吃这个行吗?”

裴疏晏倒是不挑,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吧,不用大鱼大肉,清淡点便好。”

张婶便应了声是,转身回到厨房忙活了。

来贤这才问他,“郎主今晚在此间歇息吗?”

情况有些突然,他也没想好,便一时没有接腔。

“不然就让江娘子搬到西厢?”

他默了默,这才开了口,“不用。”

来贤见他脸上毫无情绪,便只能再度猜测,“那郎主搬去西厢?”

他终于不耐烦地剜了他一眼,“闭嘴。”

“这……这……”来贤的嘴登时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裴疏晏不理会他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绕过他,缓缓朝屋外走去。

那厢厨房的汤饼也做好了,盛在大碗里,再浇上浓油赤酱的猪肉豆角t熏群吧仪斯八衣流九六散发布此文臊子,酱板鸭也刚从蒸笼里端了出来,趁热剁成大小适口的肉块,和那汤饼一起端到饭桌上来。

宅子人不多,裴疏晏每次来都是跟张家夫妇围坐一堂的,如今又多了鸢眉,自是分不了桌的。

鸢眉跟着张婶从厨房里磨蹭半天才出来,到了花厅见他已经在上首坐下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朝他福下身子,咬了咬唇道:“郎主万安。”

他的眸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瞬便挪开了,“坐吧。”

鸢眉从未把自己当成他的妾,也知道他应当也是一样的想法,否则也就不会把她晾在这不管了。

因而不敢与他并肩同坐,只挨着张婶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吃饭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住,除了各自碗筷碰撞出的轻微声响,再闻不出人声。

张叔张婶不明白他俩究竟是什么状况,互相交换过眼神,便时不时寻个话头,裴疏晏也是问什么答什么,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鸢眉听他们谈话,才悟出来,原来这才是他的老宅,张叔张婶虽是下人,却与他十分亲厚,如果没有她的存在,这应当是一次难得的团圆饭。

然而,对她来说,却是煎熬。

汤饼很烫,她却只想赶紧吃完,于是低头夹起一小筷轻吹几下,便囫囵送入口中,因为过烫而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又不敢吐出来,只在嘴里滚了一遭,这才咽了下去。

“慢点吃,小心烫。”

他的话透过鸢眉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碗传了过来,她的眼霎时被雾气蒙住了,鼻间也胀起一点酸涩来。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不值钱的感动给收了回去,继而抬起那湿润的眼,朝他望了过去。

他搁下筷子,轻声对所有人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说道便要起身回房,张婶见他碗里还剩了一大半,不禁跟着站起身来:“郎主这是不合胃口?要不我再煮碗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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