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23)

作者:暮云熔金 阅读记录

他顺着来贤的声音望过去,见床上躺着一块碧绿腰牌,下面还挂着一条天青色的络子。

他慢慢收回目光道,“下次记得收好。”

来贤瘪着嘴嘀咕道,“郎主,这块牌子你不是从不离身的吗?这怎能怪小的呢?”

他眯起眼看他,语气微寒:“你说什么?”

来贤立马摇头,“没、没什么。”

“拿过来吧。”

来贤这才把腰牌双手奉上,他接过腰牌,在手心里捂热,又缓缓凑到鼻子底下。

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瞬时扑鼻而来,他没再开口,而是将那块腰牌系在了腰间的绿绦带上。

出了房门,便见她从廊庑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一见到他,一丝仓惶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又消散得干净,还主动朝他行了礼道:“郎主回来了?”

听出她声音还有些发紧,很显然只是在故作镇定,他反倒走上前去,问她:“身子好些了吗?”

鸢眉这才想起昨夜她谎称身子抱恙,今日就去外头逛了半天,好像圆不过去。

于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她纤细的柳腰之上停留了一瞬,这才别开了眼,亦是含糊道,“回头让张婶给你多炖点汤补补。”

她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可这话她非但不能感受到他的关怀,反而浑身都寒浸浸的,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离真相已经那么近,只要她戳破他虚假的伪装,那么她又何须再他面前伏低做小?

她只能再忍耐一时。

反正今日三皇子的谈话也让她明白了一点,原来他也并非人们赞誉的那般高风亮节。

既然他害得江家满门抄斩,她又为何不能替父报仇呢?

“多谢郎主关心,对了……”她说着眸光随意一扫,竟见那块腰牌明晃晃地挂在了他的腰间,这才抿了唇,把话都咽了下去。

他稍稍倾下头,墨色的瞳仁盯着她追问,“想问什么?”

骤然的接近令她面露惊恐,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没料到,这一退竟踩到了裙摆,她身子猛然一晃,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他也朝她伸出了手,牢牢将那只柔腻的小手握进了手心里。

鸢眉很快稳住了身子,可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一下子便从他的手心里挣脱了开来道,“没什么,我好像还有些不舒服,晚上还是不过去吃了。”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应,便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

裴疏晏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一张网缚住了,越挣扎,束口就收得越紧,束得他心房隐隐发疼了起来。

第19章 强掳

不知是不是连着两天谎称身子抱恙这一招让裴疏晏掉了面子,到了第二日也不来了。

鸢眉倒好,他不来,她又照常搬回花厅里和张叔张婶一起用饭,晚间用饭时,胃口都好了不少。

张婶猜不出他俩的情况,可郎主却是交代了每日要给她炖碗补汤,所以她觉得郎主心里还是有娘子的。

她舀了一碗乌鸡汤来,递到鸢眉跟前道,“娘子再喝碗乌鸡汤吧,里面炖了黄芪当归红枣,补血养颜最是好了……”

鸢眉自小便有些挑食,见那乌鸡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张婶又补了一句,“郎主可特地吩咐了,要给你补补身子呢。”

她一听到这句话,登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只有一阵恶心从胃里窜了起来。

她捏紧鼻子道,“我自幼是不吃乌鸡的,味道闻着恶心……”

张婶脸上一阵尴尬。

她见状把碗又挪回去道,“张婶,你费心了,不过我真的不喜欢,你喝了吧。”

张婶只好接过,又问:“既然娘子不喜欢乌鸡,那依你看明日炖个什么汤好?”

她怕她又下不来台,随口回道,“莲藕汤吧。”

暮食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中用完了。

到了次日,鸢眉开始按照拟订的计划,逐日拜访了那几个官员。

听到她的身份和来意,他们倒也不感到惊讶,反而将案件详尽的内容都跟她说了,有些证据虽是机密,但也给她过了目,可以说证据面前,这桩案件是看不出什么疑点了。

按照这些卷宗所述,当年九华塔建造时,按旨是要在四月底完工的,可在年末的时候,有一大批木材还迟迟未到,这座塔也还差了三层才能封顶。

裴光启向江集上报了好几次,催促木料尽快运送过来,可江集嘴上答应却还是拖延了许久,到了三月中旬,这批木料才姗姗来迟。

工匠们拿到木料便赶紧动工,怎知才过了几日,裴光启便发现了几处开裂的柱子,立即叫停了工程,又重新把新到的木料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了这批木料并非符合规定的金丝楠木,而是新伐的黄杨木。

黄杨木的生长速度过快,新伐来的木材又没有经过干燥处理,便容易变形和开裂。

裴光启立即将此事禀告了江集,江集不以为然,为了立功,反倒催促他快点封顶。

上级的施压,再加上另一头工匠们等待的时间过长,也逐渐不耐烦了起来,况且封顶日子在即,倘若不再动工,违背旨意,后果谁也不敢负责。

他写下了很多亲笔信,递往各个衙门陈述了这桩事情,然而,投出去的信就像是石沉大海,就连他腆着脸上门去找那些管事的官员,也像被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

万般无奈间,他只能松了口。

但是他旋即又写下了另外一封亲笔信,打算在封顶之后,直接递给皇上陈述谢罪的。

后来,这座塔刚建完,这封信却还没来得及递出去,裴光启便和那数十个工匠们都葬身于那座塔底了。

十几年后这封本该早已成给皇上的信才再次见了光。

除了裴疏晏,鸢眉想不出有第二个人会拥有这么一封信。

鸢眉脑袋嗡嗡回响,几乎不敢相信如此残酷的真相竟是事实。

官员见她愣着,又拿出了另一本宗卷,上面则记载了江集入仕以来,为谋取私利,多次克扣下属月俸,导致有些小吏在衙门兢兢业业干了大半年,却一粒禄米都不曾见到的荒唐事。

身居高位时,众人只能捧着,可一旦落了难,各式各样的弹劾折子便如雪片般的摧毁了用金粉装饰起来的皮囊。

一开始,她怀疑裴疏晏为了一己之利搞垮江家,可当她看到弹劾的那些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是和父亲有私仇吗?

如今,真相就摆在眼前,可她却迟疑了,她没有勇气再掀开最后的那层纱。

那个官员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接着又翻开了一页道,“小娘子还想接着往下看吗?”

“不必了,多谢大人,叨扰大人许久,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她便仓惶而逃。

即便她强装镇定,可裙底下的轻颤还是暴露了她极度的恐慌。

坐上软轿时,整个脑袋里都还是懵的,她始终以为,在他们这段关系中,她坦坦荡荡,无愧于心,背信弃义的是他,该感到羞愧的自然也只能是他。

然而……她不知为何,真相竟是这样……残酷。

她已经失去了与他对峙的底气,甚至不知以后该以何种姿态来面对他。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有了这么深的隔阂,都不应该再发展成亲密的关系。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也许他会放她走呢?反正,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口,软轿已经在宅门口停下,她仍迟怔怔的,秋葵给她掀开帘子她才反应过来。

甫一落轿,却见门口已停了马车。

她有些奇怪,裴疏晏怎么会在这会子出门?

正当她满腹疑虑时,却见一个竹青色的身影从宅子里迈了出来,却不是直接登上马车,而是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双腿修长,平日里总是慢悠悠地踱着,可今日却不知怎的,袍底像是鼓了风,一眨眼的瞬间便来到了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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