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24)

作者:暮云熔金 阅读记录

“终于回来了?”他如寒潭幽深的眸子直盯着她,墨色的瞳仁里又卷杂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惊涛骇浪,语气也不复之前的温和,反倒带了一丝极薄的寒意。

鸢眉脑子里还不是很清明,身体上却已经有了更为明显的抵触,一见到他,她眸底露出了惊骇,饱满的唇瓣被她咬得发白,像是随时会破皮渗出血来。

裴疏晏不由得想起那个风雪夜里,她就像一具破碎的琉璃玩偶,让人不忍心摧残。

可今日她得知了真相,他们就只能这么互相摧残下去,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伸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很瘦,微微凸起的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可是他知道,她比他更疼。

鸢眉一下子就拧起眉心,浑身的汗毛也都竖了起来,颤声道,“干什么?”

他敛下眼皮,不由分说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她奋力想要挣开他的手,然而,她越挣扎,他的力度却越大,他巨大的手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给拧碎一般,一下子就疼得她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底打转着,迟迟不肯掉下来。

她瓮声瓮气哭诉,“你放开我,我疼……”

他顿了一下,到底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终于放过她时,那双手掌却接着往下,牢牢地将她的手包裹住。

就像他们曾经一样亲密,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虚假的表象罢了。

他阴险狡诈,冷漠无情,根本不配与那个皎如春月的他相比,即便那个美好的回忆,也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假象。

“走吧,只要你不挣扎,就不会受伤。”

他语气冷漠,看向她的眼里更是没有一丝缱绻。

她气急败坏道,“倘若我不愿呢?你想对我用强?”

他的眼底又有了一丝波动,眯着眼步步逼近,“你说什么呢?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虽有些慌乱,却故意绷起脸,冷哼一声道,“你终于连装都懒得装了吧?”

“呵……”他哂笑了一声,这才悠悠道,“是啊,装了这么多年,可真是烦透了。”

她气得语滞,“你……”

“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他说着,懒得再和她解释,也不顾她挣扎得厉害,强拽着她走向马车,拦腰一抱便把她塞进了车厢里,而后再跟着钻了进来。

鸢眉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在他身上见到这种近乎阴鸷偏执的气质,他的脸上淬了冰,令人毛骨悚然。

她死死地盯着他,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牙齿止不住地打架。

假如他情绪失控,那双大手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死她。

“你想带我去哪?”她气若游丝道。

他在她身侧坐下,“待会你就知道了。”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向前驶去,过了城区,马蹄越跑越快,车厢像一条在海浪中漂浮不定的舟,在崎岖的路面上颠簸着,车轮和路面的摩擦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声音。

她抱着车围咬牙忍了一路,这会子终于受不住了,一股酸水涌上了喉咙,捧着心口便要吐。

他见状这才松了口,吩咐:“慢点。”

鸢眉干呕了半晌什么也没吐出来,好在马车终于缓了下来,她也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掀开帘子往窗外看去,见外头竟一片彤云密布,分不清时辰,再细瞧,这居然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腰底下。

“疯子,你还不快停下!”她彻底慌了起来,攥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而后身子探出窗外,准备跳车而出。

“你不要命了!”他几乎来不及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便上来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摁回了座位上。

他就这么单膝跪在她跟前,那双炙热有力的手,一直按在她腰侧不放。

深邃的眸里有一丝恐慌一闪而过,刹那间就隐匿在那深潭之中。须臾,胸前的起伏略微平缓了些,手背上刺骨的伤口这才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

他的目光顺着痛意往伤口瞥了过去,见手背上竟有暗红的血渗出,斑驳的牙印清晰可辨。

他抬头凝着她的表情,见她肩膀竟瑟缩了一下,那双乌溜溜的眼儿闪烁着不知往哪看。

他腮帮子隐约一动,摁住她的手又重了几分,可最后只是掏出丝绢缠住了伤口,什么也没有说。

第20章 黑化

就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裴疏晏率先下了车,这才转身朝她伸手。

鸢眉却不要他扶,只自己捉裙便借了马凳下车。

甫一下车,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色,天色已经渐近黄昏,郁郁葱葱的树木有些阴森森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就在山林里回响,仿佛再往前走一步,就会落入这些野兽的爪下,成为它们的美味佳肴。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就在前面。”

他拽住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她被拽得步履蹒跚,只好跟在他身后走着,走出十几步,这才看清前面竟是一个坟墓。

“到了。”

她瞪圆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坟墓上的字。

府君裴光启

显妣翟飞雪

先兄裴疏屿之墓

裴疏晏泣立

“惊讶吗?”他问,“十一年前,我爹和哥哥便卒于那场无妄之灾,其实你不知道,我也差点葬身在那座塔下……”

“怎么会?”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里的泪光在打转。

“我记得清楚,那年我才十岁,塔将要建成,爹带了我和哥哥登了塔,后来……我下楼摘草玩……”他举臂那么一比,“轰隆一声……那么高的塔,就在我身后倒下,爹和哥哥,还有那么多工匠都埋在废墟里。”

沉重的记忆,无法走出的梦魇,三言两语便能总结。可是,即便是把这份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隐私都剖出来,他也不觉得她会与他感同身受。

“我拨开破碎的瓦片,肩起横梁,想找到爹和哥哥的身影,可我的脚下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血,他们都在哭着,求我救救他们,我恨自己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他说到最后,眼眶也泛了红。

“可我救不了任何一个人,只能看着那些生命在我眼前流逝,我独自一人回到家中,被娘指责,后来连她也不在了,我又寄人篱下,受尽奚落,在我在受这些折磨的时候,在那些无辜家人都受尽煎熬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用那些血肉筑起来的银子,焚香挂画,岁月静好。”

鸢眉到底心善,一想到那个人间炼狱的画面,她便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裴疏晏见她单薄的身影立在寒风中,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忽然就住了口。

鸢眉猜得到结局,也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她双膝一软,啪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朝着坟头磕了一个响头,“罪人之女,来向您谢罪了……”

她的动作太过生猛,就在他的面前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他恍惚能听到头骨和地面发出击叩的闷响,仿佛也在他心头捶下沉重的一击。他本能地对她伸出手,可听到她告罪的声音响起,这才如梦初醒,僵硬地收回了手。

猛一叩首,深入骨髓的疼痛便通过额头沁入她的身体,疼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湿黏的液体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浸润她的眉,淌进她的眼。

好痛……她不过是磕了一个头,便已痛得彻骨,被压在塔下动弹不得的那些人,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她在这一刹那,也终于理解了,他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阴郁?谁见了这场面不会发疯?

只是她还想不明白,为何她爹会是这种人?她这么多年衣食无忧,吃的用的到底是多少人的血肉?她享受的已经够多了,是该要偿还的。

她抬起头,霎时眼冒金星,定了定才缓和过来,慢慢望向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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