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藏鸢(84)
他吐息了一下,继续缓声道,“臣知道殿下的心暂时不在这里,可臣依旧想说,臣想成为殿下的驸马,你可以驱使臣,臣也永远是你的后盾。”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细微的裂痕。
“臣心宜殿下,求娶殿下。”
那厢言卿舟的脚步刚无声地走到竹字间外,隔着薄薄的栅格门,这句话清晰无比的传入了他耳畔里。
菱香见他姗姗来迟,正想对他说明情况,他却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一时想不出这声音是出自于谁的口,然而却有一股熟悉不过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有预感,这次,灯笼纸终于要破了。
他就这么站在廊外,一想到屋内还有个陌生的男人,一时进退维谷。
就在他徘徊之际,一道温婉的声线透过门上的桃花纸飘了过来。
“卿舟,是你来了吗?”
第63章 终极修罗场,文案名场面!!
鸢眉已经能从脚步声里辨别出言卿舟的脚步了, 他的脚步比一般人略轻些,可落脚的时候却沉稳有力,就像他的人。
所以, 当裴疏晏求娶她的同时,她也不知从哪里分出神来, 敏锐地察觉到外头的脚步。
她太需要有人解了她此时尴尬的局面。
而他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她顾不上给裴疏晏回应, 便已经开口唤他进来。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扇了
裴疏晏的脸。
裴疏晏不知她真的与人有约, 整个身子便像是具泥塑般僵在那里, 他孤注一掷地下跪求娶,没想到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他一贯脸皮薄,这会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怪不得她这般游刃有余,原来他们之间, 已经要好到了这份上。
言卿舟进门时脚步也有些僵硬, 他的目光很难不被跪伏在地上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人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直裰,料子是杭绸的,腰上还束着一条白玉带, 可见这人身份并不寻常。
然而他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像一抔高山上的雪, 却卑微地落进泥里。
他脸上有些许尴尬, 正欲挪开眼时,忽而发觉这人有些熟悉。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在他脑海里炸了开来,他浅淡的瞳孔在日影下摇曳着, 不敢想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这不是当朝首辅裴疏晏嚒?他怎么会在这里, 又为何……
鸢眉原本也只是不知所措,才匆匆忙忙把言卿舟叫了进来, 可见到此时这个僵局,她又有些懊悔起来。
不过,既然都已经会了面,那么趁着这回,他们三人之间总要出个结果了。
反正关起门来,大抵也不要紧吧。
想到此处,她便轻声道,“我不能答应你,裴疏晏。”
裴疏晏安静地跪在那里,手脚都凉透了,她这样波澜不兴的话在他的耳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仿佛是一根又一根细细的针,却准确无误地扎入他的心房里。
好疼啊。
“你起来吧。”
“多谢殿下。”
他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却不知是否因为跪了太久,膝盖蓦然失了力,他趔趄了一下,一双手不知何处支撑。
忽地,她那双温柔的手,却适时地在他手臂上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更难堪的场面诞生。
鸢眉也只是下意识就扶了,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两人均怔了一下,她也很快缩回了手。
他虽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可脸上却是凝着一层淡淡的惭色。
“坐吧。”
她淡声道,又转而望向一脸震惊的言卿舟,“卿舟,我有话对你说,你也坐吧。”
三人就这么坐了下来,鸢眉没开口,另外两人也屏息静气的,整个雅间里都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沉默。
鸢眉轻吐出口气,这才对言卿舟道,“卿舟,你还记得你我初遇是什么时候吗?”
言卿舟不知道为何她要问起这个,可脑海里却已经回忆起来,他永远记得,那日在衙门昏黄的灯光里,他与卞道仙谈论着公务,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她就这么提着食篮来到了他的跟前。
就是那一眼,他那颗从未为谁跳动的心忽而便猛烈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当然记得,那日在衙门……”
鸢眉缓声打断他道,“可我初时见你,却是在建京。”
他瞳孔又颤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才怔怔道,“什么?”
鸢眉不知为何,并不敢对上裴疏晏的眼,便只扭过头对言卿舟道,“那日,我特地在你下值的路上等候着,而后……我便拦下你的车辇,将……他与下属来往的信件交给了你,你可还记得?”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都被她勾着回忆起往事来,可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心境。
“你……你是……”言卿舟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鸢眉本来觉得难以启齿,可到了这份上她却突然坦荡起来,她苦笑了一声道,“我曾经是裴疏晏的外室。”
听到她在别人面前自揭伤疤,另一旁的裴疏晏已已羞惭地低下头去,他感受到对面清澈的目光朝他望了过来,与之相比,他便是个泥点,他恨不得就这样隐匿在空气中,却只能麻木地枯坐在那里。
“对不起,我瞒了你那么久。”她说着,眼里的泪像是止不住般,大颗大颗地坠了下来。
泪是烫的,烫得两个男人心尖都缩了起来。
鸢眉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又嗫嚅道,“可我不敢说,我一直恐惧面对过去那些经历,我不仅曾是他的外室,我还……”
话未说出口,便被冷厉的声音打断,“殿下!”
鸢眉透过朦胧的泪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裴疏晏脸上的线条紧绷着,漆黑的眸里又带着祈求,他眉头紧皱道,“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言卿舟见裴疏晏神色沉重,料想定是更加难以启齿的过往,于是也跟着劝道,“我知道这些事是你的伤疤,所以你不必说,我也不想知道。”
鸢眉的心头动摇了一瞬,可又慢慢地醒悟过来,“不,卿舟,我必须告诉你,否则……就是我的不仁了。”
她顿了顿,将那些不堪的经历一一道来。
裴疏晏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得知那段经历,看她提起旧事,脸上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可他的心头却止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越发无地自容。
言卿舟也听得心情沉重,时不时拿质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鸢眉终于一口气将自己的过往袒露了出来,那座埋在她胸前的山,也终于铲除了,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思忖良久,她又将平静的目光转向他,“卿舟,我已经对你毫无隐瞒,不知你现在——还愿不愿娶我?”
言卿舟见她哭红了的双眼虽已经止住了泪,可眼眶是洇红的,乌黑的眼睛又如雨后春山一般,泛着朦胧的光。
他便这么静静地凝了她许久,几乎忘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他从她眼里看到那一点期待,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继而又慢慢转化成失落。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该如何应对,可仔细想想,即便她身世的坎坷,她便比别人低人一等了吗?
并不。
相反,她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她一直在沉默中努力,一步步成为如此出色的人。倘若她不是皇后的亲女,凭她的本事,也未必不能在宁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