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山河(5)

作者:孙宇 阅读记录

这样吧,你去好好求求娄老爷?你姐夫说。

你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当没有这回事了吧。

你宁愿吃苦,吃大苦,宁愿挨痛,挨大痛,也不愿空着手,去求人。

结果,那铁了心跟你走的娄二小姐,跟她那个双丸子头的侍女一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了自家的金库,把几箱子的钱,全塞给你,让你又拿给她爸爸,下聘。

满脑子问号的娄老爷,拿起一个银锭,翻过来,看见底部“娄府藏银”四个阳刻大字,瞬间明白了一切,终于勃然大怒,把二女儿赶出了家门。

嫁给你的时候,她已经不是豪门千金,你也未能成为娄家姑爷,喜宴非常简陋,宾客只有你姐夫那些个粗鄙的同事,还有你这些个嬉闹的同袍,收到的礼金,还不够还你姐夫,为张罗酒席,欠下的半边猪肉钱。

双丸子头的侍女,带着你吵着要来送姐姐出嫁的妻弟娄昭,也来了,娄昭把一个装满金豆子的小皮囊,悄悄塞给了他姐姐,没有给你。这让你姐夫以为,娄昭是来白吃的,不停地悄悄给他白眼。

你的姐姐,看着长大成人的你,眼中泛着泪,姐夫却面带愁容,开心不起来,作为一个小城基层政府公务员,免不了经常和娄家人打交道,这以后,该怎么见面?

你的弟弟高琛,和你的妻弟娄昭,坐在一桌,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高琛看不起娄昭清高,娄昭不喜欢高琛粗豪。

洞房花烛的时候,你那白鹿一般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责怪自己,从小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自以为聪明过人,却连银锭下面,留有自家印记,这么个常识,都不晓得,落下这么大一个幼稚愚蠢的破绽。

你一把抱住她,说:没关系,我们自己挣。

依偎在你怀里的白鹿,抬眼仰望着你,确信自己,没看错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早起,撩起衣裙,为全家做了一顿早饭,虽然,面全都煮糊了,惹得全家都笑了,姐夫笑出了皱纹,姐姐笑出了泪水,弟弟妹妹,就知道笑,没别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幸好,妻子提前就把那匹马,送你了。

现在,这匹来自西域的大宛马,无意地成了她唯一的嫁妆。

有了这匹马,你达到了加入骑兵队的硬指标,你姐夫又兴冲冲地,提起家里最后两瓮老酒,去给你活动了。

三天后,你加入了骑兵队,在校场上,你秀了一把高超的骑射技术,引得怀朔镇军事长官段常,为你连声叫好!让你做了个骑兵小队长。

三天后,段常叫你来他办公室,说你不能做骑兵,调你去做函使,也就是送信的邮差。

他说,你的马快,这差事,适合你。

为什么?你觉得,这很不公平。

段常有些怜惜地看看你,走近过来,悄悄对你说:“你岳父来打了招呼,我没办法。”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用力拍了拍你的肩窝,郑重地说:“君有康济才,终不徒然!”

最后,他递给你两沓文书,叫你明天出发,一沓送到不远处的武川镇,交驻军长官贺拔度拔亲启,另一沓送去远处的洛阳城,呈尚书省尚书郎张仲瑀府上。

洛阳?好啊。

你灰暗的眼神,被洛阳点亮了。

你忽然觉得,段将军说得对,你适合做这差事。

不过,倒不是因为,你的坐骑快,而是因为,你的志气远。

第4章 四 娄昭君2 新婚的你 幸福甜蜜

结婚才几天呐?就要出远门……

听到丈夫高欢回家的汇报,你来不及怨恨,暗中使绊子的父亲,倒是为了接下来恐怕得有小半年的时间,看不到自己的丈夫,而感到恐慌。

你只好为丈夫,准备行装。

其实这些事,主要是姐姐在做,她才会把铺被扎紧,她才会把烙饼裹牢,她把你做的事,都悄悄重新做了一遍,这让你觉得,好不羞赧,只好停手,不给姐姐添乱。

让你更羞赧的,是你发觉,你一直想,把那句话说出来,那句话是,贺六浑,你别去,你留下来。

你问自己,怎么能这样想?

你不能把你的男人,留在家里。

通天的巫女说过,天神造出那些男孩来,就是要他们去这世上晃荡,去那高山之上,看这世界宽敞。

这样,男孩,才能变成男人。

书里的孔夫子,庙里的佛,也没说,不是这样。

你该为丈夫打点行装,把他的铺被扎紧,把他的烙饼裹牢,把他的火折装好,把他的马镫拉高。

但这些事,现在,都是姐姐在做。

那你,是他的什么?

他无意地看了你一眼,本来啥也没说。

你却偏要以为,他觉得,你是个废货。

不行,我,不能这么弱!

“我出去一下!”你对贺六浑说,不等他问你干啥,你就出门,跨上了大宛马。那马,本来就是你的。所以,更听你的。等你丈夫追出门,它大尾巴一扫,给了他一脸灰,然后带着你走了。

过了一会,你空着手回来了,面带笑意。

你丈夫看你的脸色,不像刚刚那般阴沉,已经转晴,于是也觉得心里轻松,便没有问你,出去干什么了。

当然了,他问,你也不会说。

第二天一早,你和姐夫姐姐弟弟妹妹一起,把丈夫送到了怀朔镇的东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地平线。

你甚至盼他,快点消失。

你心里,肯定有些个阴谋。

果然,你的丈夫刚刚走远,一个翩翩少年,便骑着一匹黢黑的骏马,拖着一路风尘,飞驰而来。

那少年下马,你的姐夫姐姐弟弟妹妹,赶紧给他施礼,他也回了礼,然后把那匹黑骏马的缰绳,交给你,对你说:“姐,这是你要的。”

他是你的亲弟弟,娄昭。

昨晚,你回家,在那个厨娘进出的偏门口,把他叫了出来,让他给你一匹马,马背上,要有足够去到洛阳的一人份行装,明早等你姐夫走远了,就弄到东门来。

于是,弟弟偷了你爸爸的黑骏马,让它背上足够去到贵阳的两人份行装,今早等他姐夫走远了,就弄到东门来了。

你笑嘻嘻地道了声谢,就伸手去接缰绳,不想弟弟娄昭忽然把手一缩,仰起头,命令你:“带我也去!”

整什么幺蛾子!你差点出手,想要打你弟弟一耳光,又见他换上卖萌的模样,双手不断上下扑棱,等你同意。

你只好耐着性子说,不行。你弟弟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左脚蹬上了黑骏马的马镫,右手指着你,威胁你说:“那我回去了啊!”

你想想,你丈夫那坐骑的速度,耽误不得,只好咬牙一跺脚,说:走吧!

你转过身,跟姐夫姐姐弟弟妹妹辞行。

他们一脸愕然,能说点什么呢,你毕竟是娄家二小姐,就算是现在落跑了,也是落跑的二小姐。

况且,你看看,你弟弟娄昭,这以后注定会升格为娄老爷的人,听你一句话,就敢拿家里的钱,偷家里的马。

你这被赶出家门,其实也就是个形式,你的家庭地位,其实变化不大。

既然如此,谁敢说你点什么呢?还不是只能说,路上小心?

何况,你走了,家里还少一张嘴吃饭。

你跨上黑骏马,把你弟弟拎上去,卡在马脖子和你的胸脯之间,这架势,惹得一旁过路的一个老儒生,又是皱眉毛,又是摇脑袋,你白了他一眼,然后扬鞭一响,地上腾起恋恋风尘……

快晌午的时候,你看见了贺六浑,你一喊,他就回头驻马,看见是你,手足无措,等你上前,他几番张嘴,想要骂你,都被你低头咬住嘴唇的娇羞样子,给活活堵了回去。

“唉,走吧,家里少个只会吃饭的。”你丈夫最终以这一条理由,说服了他自己。

却又让你,暗暗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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