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12)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现下天气已晚,宫里不必外头,用膳入寝,几时该做怎样的事,都是有定数的。娘娘是百忙之中抽了时间来相送,一会儿回去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阮言一接着我的话道。

我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微微颔首。

“原是如此,”孟源道,“那我们再走快些吧。”

到了宫门,鹅黄指挥着几个抬箱子的小黄门把箱子牢牢捆在马车后面,然后散了些金叶子将他们打发走。

我趁着告别的时候将锦囊塞到孟源手中,对他道:“孟大哥,还请你再替我做一件事。”

孟源道:“娘娘请讲,草民必是肝脑涂地也替娘娘办到。”

“孟大哥,”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必肝脑涂地,你要好好活着,替妆成好好活。”

孟源的眼睛湿润了,他郑重地点头。

我道:“不是什么难事,你帮我把这个锦囊送到官驿中李陟遐手上,让他收到锦囊即刻送到李府我父亲手上,千万不要假手于人。李府里的小厮也不行。”

“好,”孟源将锦囊放入怀中,向我拱手,“草民即刻就去,绝不假手他人。”

孟源再次与阮言一告别,坐上马车,拉紧缰绳,手中的鞭子一挥:“驾!”

马车很快驶出宫门,拐了一个弯消失了视线中。

阮言一走到我身后,问:“何事如此紧急。”

我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阮言一,他本就是一个局外人,这宫墙内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他看出我的顾虑,对我道:“从我决定给陛下做琉璃瞳的时候起,就已经入局。我留下来不图名不图利,你觉得是为的什么?我是来做你的军师的,你有事不对我说,我如何帮你?”

心中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我还是决定对他直言:“行宫一个叫蜜合的宫女,说有张念的消息,可以帮陛下将张念召回应京,还将我的兄长牵扯在其中。你知道,陛下最在意的就是张念了,李家牵涉其中,这事可大可小。我托孟大哥替我送信给父亲,让他速来宫中商议对策。”

“陛下对此事是何态度?”阮言一问。

我道:“善不明确。只说让我给兄长修书送信。”

阮言一想了想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我听。”

我们并排往回走,一路上,我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给阮言一复述了一遍。他突然停住脚步,看着我道:“娘娘走了一步臭棋。”

我怔住,心中一惊:“阮公子何出此言?”

第121章

“阮公子何出此言?”我问。

阮言一依旧笑笑,将个中缘由缓缓道来:“娘娘心急,无非是怕陛下以为李大人窝藏包庇张将军,陛下迁怒怪罪。可这张将军既不是罪犯,也不是逃匿。刚刚才领兵解了陛下燃眉之急,救大郢万民为水火。”

说着他看向我,只是笑。我道:“阮公子请继续。”

“娘娘您想,”阮言一继续道,“这样一个立了大功的人,托朝中的同僚和旧识办些事,被托付的人若是拒绝,岂不是太傲慢无礼了些?张将军人在蜀地,自然是托付给蜀地她信得过的官员,即便不是娘娘的兄长,也会是别人。”

我踢着脚边的石子,心里琢磨阮言一的话。他说的不错,张念不过是托哥哥办件简单的小事罢了,如何就能说哥哥故意藏匿张念?况且张念官居三品,又不是朝廷钦犯,出入自由。哥哥一个四品的郡守如何管得了她?

果真是关心则乱。我在心里暗骂自己行事鲁莽。

“可……信已然是送出去了,现在该如何?”我问。

阮言一突然举手在头头顶敲了一下,鹅黄和图南大惊,想要上前,却被我制止。

他浑然不在意鹅黄和图南作何反应,对我道:“你好好想想,该当如何。”

我揉着头顶被敲的地方继续往前走,眉头越拧越紧,仍是想不出什么对策。身旁的阮言一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昂首阔步。

“好好想想,平日沉着的时候,你最有主意。陛下要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态度。”他道。

听君一席话,我豁然开朗:“陛下要的是态度,那我就给他态度。既然已经错了一步,接下来怎么弥补都是错。倒不如拿出些真诚来。”

“不错。要的就是实话实说。”阮言一笑道。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东明殿跟前。

我道:“入夜了就不好请阮公子进去喝茶了。阮公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阮言一点点头:“好,娘娘也早些安寝。”

然而想要早些安寝却是不能。

沈涤尘一早就已经在东明殿等我了。

“去送孟源?”沈涤尘手执黑子在试图堪破棋谱上的残局。

鹅黄替我取下身上的大氅,我道:“是。”

沈涤尘专注在棋盘之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将人留下?他住不惯还是被怠慢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住在这宫墙里。”我小声嘟囔。

沈涤尘闻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比如你?”

我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烛心修剪了一番,烛火微微跳动,忽明忽暗。我吩咐图南道:“再去点两盏灯来,光线暗淡最伤眼睛。”

“好。”

图南正要转身,沈涤尘却将她喊住,道:“不必了,朕同皇后说几句话就走。你们都退下吧。”

殿内服侍的侍女都一一退出门去之后,沈涤尘将手中的棋谱放下,抱起脚边的三两帮它顺毛,问:“去给李右丞送信了?”

我站起身:“是。事出突然,一时间没了主意,想面见父亲商议应对之策。”

“皇后倒是诚实。”沈涤尘笑笑,“那明日便让老师来一趟吧,你们父女二人也有许多年不见了。”

“若是让我们父女叙旧,就谢过陛下了。若是商议兄长帮助张将军传递消息一事,”我摇摇了,“就不必见了。”

沈涤尘抬头看我:“哦?是皇后自己已经有对策了吗?”

我依旧摇头:“没有,也不需要。”

“怎么说?”沈涤尘问。

轻叹一声,我抬头见到天上的月,那么明澈,没有诸多借口,我只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张将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哥哥此时帮助张将军,不管他知情与否,总是忤逆了陛下的心愿。我当时一心只想帮李家澄清,所以才递信给父亲。”

“现在呢?”沈涤尘问,“为何又改主意了?”

我看向沈涤尘的眼睛,坦然与他对视:“说实话,我与陛下成婚多年,从不敢说了解陛下,但我了解明君。我相信,一个明君不会是非不辩,不会让个人的喜怒影响判断,不会随意迁怒任何人。”

沈涤尘突然仰头大笑:“好,好一个了解明君。皇后给朕戴的这顶帽子可真高啊。”

他起身往外走,同时不忘吩咐道:“朕让皇后办的事,皇后明日一早便办了吧。”

沈涤尘所说的,自然是给哥哥送信一事。

或许是感念张念对我的恩情,也或许是今晚那轮明月照见了我自己,我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沈涤尘:“陛下。”

沈涤尘停下脚步,我道:“张将军这样的人,万不该只栖身于这四方宫墙之内。陛下爱她,倒不如放她自由,何苦执著?”

这话说完很久,沈涤尘都不曾做声,久到我以为他要勃然大怒之时,他只轻声留下一句:“朕会考虑的。”之后就扬长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为张念祈祷,希望沈涤尘能放下自己的执念吧。

虽说沈涤尘已经同意考虑不再强求张念回应京,但我还是一大早起来修书给哥哥,又去院中折了两长一短三根树枝,连同信件一起装进一个牛皮制成的袋子中,用皮绳将袋子口牢牢捆紧。

没有假手于人,我亲自将这个袋子放在书架上的暗格之中。只希望沈涤尘能改变主意,永远用不到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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