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20)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我将棋盘上的棋子再捡回棋盒中,道:“这男子掌权的世道里,女子本就不易。来,再来一局。”

“为难女子的,也不止男子。有时女子更能为难女子,”阮言一轻轻道,“娘娘的棋太激进,杀心毕露,防守却很薄弱。下棋也需张弛有度,才能真正做到运筹帷幄。”

我摆摆手:“少说这些虚的。我这种下法,十局也能赢你四、五局,咱们输赢各占一半。换了打法我未必擅长,兴许十局也只能赢你一、二了。”

“请。”阮言一倒也不与我争辩,他收拾好自己的棋子,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手中的棋子正要落下,瞥见窗外有灯火靠近。

这灯火移动的十分迅速,想是执灯笼的人走得很快。于是我又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对阮言一道:“今日恐怕下不成了。”

第131章

那灯火随着来人的匆匆步履越来越近,很快就近得足以辨别来人的身形和样貌。

是沈涤尘。

平日里这个时候虽然有些晚了,但陇客或者彷月会来传达些沈涤尘的旨意或嘱咐。今日他竟自己来了,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我和阮言一起身走到门口迎他:“恭迎陛下。”

沈涤尘没有立即让我们起身,只是瞥了一眼阮言一,又看了看桌上的棋盘。对我道:“这是皇后又输了?”

“棋艺不精,让陛下笑话了。”我毕恭毕敬地回答。

“皇后、阮先生,”沈涤尘在棋盘跟前坐下,缓缓开口道,“免礼吧。”

陇客适时地将殿中的侍女都打发了出去。阮言一也并非是不识趣的人,他见此情形,拱手对沈涤尘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草民也退下了。”

沈涤尘点点头,关切道:“如今正值夏秋交际之时,夜里已经有些寒凉,阮先生注意添衣,早些安寝。”

“谢陛下关怀。”阮言一再朝他一拜,退出了东明殿。

我接过图南送来的茶递到沈涤尘跟前:“陛下是稀客,尝尝我这专用来待客的好茶。”

“是朕打扰皇后和阮先生雅兴了?”沈涤尘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轻抿一口,“果真好茶。”

沈涤尘见我和阮言一在一起总要阴阳怪气一番,我若是接了他的话,难免又惹一番口舌。我实在是懒得与他再起争执,只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他:“陛下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

“怎么?”沈涤尘倚着垫子,抬着下巴眯起眼看我,“阮先生深夜来的,朕就来不得?”

本不欲与他争辩的,但很遗憾,我这许多年,也很难学会一忍再忍。

冷笑一声,我出言相讥:“东明殿大门四开,只要是有腰牌的谁来不得?倒是陛下日理万机,又常有贴心人相伴,鲜少踏足。”

沈涤尘将茶杯放回桌上,茶杯与桌子相碰发出“砰”的一声。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既给我警告,又表明自己的大度:不会因为我一句讥讽之言而恼怒。

他长叹一声,闭着眼,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辰阳殿没有人气,修仪处又实在太聒噪。朕来皇后这里躲躲清静。”

我走到他的身后,将他的手拿走,亲自上手替他揉按头顶的穴位,声音也放缓了许多:“是蜀地贡、川两州的收成问题吗?”

“皇后也有耳闻?”沈涤尘问完,不等我回答就轻笑一声,“我倒是忘了,你兄长李修文如今就在贡州任职。”

“是,”我替他揉捏着肩颈,“今年蜀地大旱,又遇蝗灾。田地里的庄稼折损了近八成。如今快到收成的日子了,有的农户田地里杂草长得比庄稼都高。哥哥着实也为这事发愁。”

沈涤尘睁开眼睛盯着我:“远在蜀地的事,皇后知道的倒是比朕只多不少。”

我轻叹一声,道:“嫂嫂担忧哥哥,每每写家书,难免带上只言片语的。这一年下来,什么因什么果,我自是也看了个一二。”

似是在判断我说的话中有几分真假,沈涤尘盯着我看了有好一会儿才又将眼睛闭上:“今年天灾不少,东面也有水患,唯独秦王所处的南疆风调雨顺。那年我分散他的兵力,又让李陟遐蚕食掉璋,瞳两地这一部分部分兵力。如今他休整六年,或已经胜过当年许多。此刻更要提防。”

沈涤尘的担心不无道理,近些年来,秦王鲜少与朝廷联系,也不怎么上疏。大有拥兵自重,想要自立为王之势。

“可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道。

“是,”沈涤尘拂开我的手,坐起身:“所以这就要靠皇后的兄长了。只要他和川州州牧许自重能稳住贡、川二州,秦王自不敢轻举妄动。”

说得容易。食者民之本,如今收成都要保障不了了,想要稳住,谈何容易?

但这话我说不得,也就只能怏怏道:“哥哥必定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好了,”沈涤尘换了一种语气,“朕今夜不想谈这些烦心事,你来陪朕手谈两局吧。”

我坐到沈涤尘的对面:“好。”

沈涤尘想要的清静没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一局棋还未分出胜负,苏迪儿就差人来请,说是修仪腹痛难忍,不肯让太医诊脉。

我忍不住“噗呲”一笑,沈涤尘看向我,眉毛中间拧成一个结。

见他这幅样子,我解释道:“到底还是女孩子,总是想方设法的从心仪的人那讨要关心。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徐时笙也用过这招。”

毕竟从前沈涤尘也是真心宠爱过徐时笙的。此刻我提起她,沈涤尘有些动容,眉心也舒展开来。

但他还是对来人道:“病了就该看大夫。医者父母心,朕在与不在,太医们都会尽心。你去回修仪,说朕还有要事要处理,让她好生养病吧。”

“这……”来人显得很是为难。

此人迟迟没有动作,沈涤尘耐心耗尽,道:“怎么?是要朕亲自去传达?”

“奴婢不敢!”那名侍女惶恐地向沈涤尘磕头。

“陛下还是去一趟吧,”我将手中的棋子落下,胜负已分,我胜他三子,“陛下的心静不下来,不是下棋的好时机。况且近些日子修仪来请安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想来确实应该让太医给好好看看。”

沈涤尘面露愠色,站起身来:“看来皇后是不太欢迎朕。也罢,朕去看看修仪吧。”

我赶紧起身取来外袍替他披上,道:“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话未说完,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外袍也不愿披了,径直离开。

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撂下一句:“皇后的棋路太过激进,看似步步紧逼,后劲却不足。”

“是……”我刚开口,他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我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吩咐鹅黄落锁。

鹅黄一边动作一边问:“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娘娘怎么不将陛下留住。”

我坐到妆台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卸下,淡淡道:“那么苦的药,我不愿再吃了。”

图南端来一碗银耳羹放在我面前:“那娘娘吃些甜的吧。”

“现在要紧的不是现在吃什么,”我道,“图南你告诉钟大人,让他多多留意蜀地的消息。若是朝廷助力有限,哥哥还得自己另想法子。”

第132章

“知道了,”图南整理着床铺,“这钟大人是娘娘提拔,都不用吩咐,自己就殷勤得很,隔三差五的就递消息来。”

我摇摇头:“太殷勤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今日陛下就起了疑心。明日你见了他,告诉他,他能走仕途凭的是他自己的真本事,我不过是稍稍托举了一把罢了。让他今后本分做自己的事情,我有需要自会去找他,别再擅自递消息来了。”

图南将汤婆子放进被中,道:“奴婢也曾多次这样同钟大人说过,可钟大人说,他少时狂妄,做了诗惹得陛下不快,险些不得入仕。是娘娘同陛下力荐他才得以有今日。很是感激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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