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22)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图南替我抹上药膏,用嘴轻轻朝烧红了的手指吹气,心疼道:“红了这么大的一片,好在没有被烫出泡。”

“什么泡?”阮言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凑过来看了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拉到自己跟前,“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刚说完,又猛地意识到逾矩,只得讪讪地将我的手放下,干咳两声。

为了掩饰尴尬,我道:“阮公子来怎么也没人通报。”

“通报过的,”门口的侍女道,“娘娘没听到罢。”

图南狠狠剐了那说话的侍女一眼:“嗓门不会大些?护着嗓子要去南湖上唱曲儿吗?”这话说得极严厉,吓得一众侍女都不敢再言语。

阮言一干脆略过这件事,另起了一个话题:“我算着时间,今日也该有回信了,特过来看看。”

我指指盆里的灰烬:“喏,这呢。”

阮言一瞥了一眼已经全部化为灰烬的信,顺手将一杯茶浇了上去,解释道:“凡事谨慎些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确实考虑得更周到,我点点头:“兄长说他自有应对之法,让我放心。”

“嗯,”阮言一道,“李州牧的应对之法我大概能猜中一二,但愿他不要用上。”

我回头:“阮公子何出此言?”

阮言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下,待我落座,他道:“敢问娘娘,若一州收成不佳,百姓没有粮食。该当如何?”

“自然是搭建粥舍,减免赋税,开仓放粮,稳定粮价。”我道。

“那若是粮仓储量不足,又该如何?”阮言一问。

我想了想:“可以上报朝廷,申请朝廷的赈灾银粮,也可向其他州郡借粮。”

“不错,”阮言一点头表示肯定,但接着又问,“若是朝廷赈灾的银粮不足,周围的州郡又没有能力出借,娘娘如何应对?”

这不正是贡州所面临的问题吗?这次受灾的贡、川两州地大人多,又都是产粮大州。朝廷的粮库银库填补上亏空没有几年,存粮存银都不充足。就算是全数下发都不一定能解两州之困,更别说难保还有贪墨的小人中饱私囊。

再者今年本就大旱,其他州郡收成亦不佳,恐怕都不会轻易出借。

我用手撑着额头,想了许久,道:“办法是有……历经乱世,一般普通的大户、富户,都有储米储粮的习惯,一个富户所存的粮,足够一家人三年所需。这还只是普通富户,更别提李氏这样大的氏族。只要能将这些人家的米面低价收购,来年有了收成酌情贴补。这样一来解决当下的危机倒是轻而易举。只不过……”

“只不过这样也容易招致这些世家大族的不满,”阮言一接过我的话,“总的来说,陛下现在虽然一直在收拢手中的权利,但我朝的世家大族仍掌握着很大份量的话语权。况且他们之间相互联姻,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家不满,可能招致的是各氏族群起而攻之。”

图南在一旁听了许久,道:“可娘娘出身李氏,也是延绵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呀。”

我苦笑一声:“别说李氏多同皇室通婚,与各氏族之间联系不够紧密。即便我嫂嫂出身卢氏,可卢氏与金氏,华氏关系更加紧密,出了问题难保不会舍弃掉嫂嫂。再说,在利益面前,就是再紧密的盟友也不能说完全可靠。”

“这……”图南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轻叹一声:“只能是希望兄长不要走到这一步了。”

但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约莫月余之后的一日清晨,沈涤尘刚一下朝便踏入东明殿。

第134章

沈涤尘一跨进殿内,不等侍女帮他解下身披的斗篷,自己就不耐烦地狠狠扯开撇在地上。任谁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快。

“陛下这是怎么了,发这好大的脾气?”我放下手中的书,走上前去将地上的斗篷捡起来。

刚放下茶的图南见了,赶紧上前从我手中接过斗篷。却还是被沈涤尘瞥见。

“怎么伺候的,竟要主子干活?”沈涤尘声音冷冷的,侧过来的脸上一只琉璃瞳也冷冰冰好似泛着寒气。

图南到底年纪小,受了委屈红着眼眶咬住下唇。我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让她下去休息换了鹅黄来。

不必等我再问,沈涤尘往榻上一坐,怒道:“好一个许自重,竟说朕拨下去的赈灾粮不足以安川州民众,自己也不肯想法子,让灾民外流。现在灾民一路北上,就快到应京了。朕的案牍之上,全是沿路各州郡县弹劾他的帖子!”

赈灾的银粮不足谁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我早有预料,沈涤尘不会没有。他气的是许自重没有将灾民处理妥当,放任他们北上。

前两日收到兄长的信,还说灾情不大,已经妥帖处理。可今日看沈涤尘的样子,倒不像是灾情不大的反应。不知道兄长那边如何了?

“那……贡州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提到贡州,沈涤尘面色柔和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下来。他拉过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皎皎,你兄长做得很好。安排妥帖,还为朕解决了一块心头大患。”

我暗道不好,问:“阿兄……征购了世族富户的粮食?”

沈涤尘笑道:“你啊,你和你阿兄不愧是李右丞教出来的孩子,就连想法都不谋而合。不止征购了粮食,还有棉被冬衣等物件。既解决了灾民的口粮和过冬的问题,又大大削弱了贡州各大世家的实力。实乃一举多得啊!”

各世家财力雄厚,根基稳健,早就成了沈涤尘的眼中钉。之前苦于没有名目,也只能是不时地敲打一番。如今倒好,为了灾情哥哥做了第一个出头鸟,以后只怕官司就要多起来了。

没有沈涤尘这样的好心情,我勉强笑笑,道:“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子的职责与本分。”

“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沈涤尘的手滑过我的脸颊。

我头一偏躲过他的手:“川州的灾民都快到天子脚下了,有何可喜。”

沈涤尘放开我的手,向椅背靠去,他长叹一声,满面的愁容。

好歹也是多年的夫妻,总归有些情分在。我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道:“陛下且宽心些,总还有解决的法子。近日里操劳,陛下憔悴了许多。我现在就去厨房给陛下炖一碗燕窝来。”

沈涤尘微微颔首:“去吧。”

出了门来到厨房,发现燕盏所剩已经够不上一碗了。我只得又返回正厅,想问问沈涤尘吃不吃银耳莲子羹,这个做起来还比燕窝快些。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殿内的沈涤尘双手捧着张念留下的那把匕首,眼中带着眷恋,自言自语:“……又不知你在何处。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停住脚步,站了片刻又转身回厨房。

鹅黄同样听到了沈涤尘的喃喃自语,她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陛下心里始终是有张将军的。”

我让鹅黄替我系上攀膊,对她道:“张将军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她并非是没有人求娶,相反的,以她的容貌品性,再配上这样显赫的家世,前两年求娶的人险些都要将定北侯张彪的门槛踏平了,也没一个能娶到张将军的。这要说她心里没有咱们陛下,那难道是这些求亲的人一个都不成吗?”

“既然张将军也对陛下有意,那为何还不愿意进宫为妃?难道真如当年传言一般……是为了……”鹅黄这话其实有些逾矩,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干脆没声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告诉她:“见过广阔天地的人,怎么还会困囿于情爱?”

等我端着银耳莲子羹再回到殿内的时候,沈涤尘已经倚在凭几上睡着了。放下手中的汤羹,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大氅蹑手蹑脚替他盖上,生怕惊动了他。

但当我将灯吹灭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昏暗的房间内,睡眼朦胧的他一时有些恍惚,突然伸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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