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27)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堂兄捂着脸,强压怒火:“我自然知道,但宫中就这一个皇子,其生母仍在世,徐家多次与李氏为难。若不将其过继到娘娘名下,即便徐家不以此做文章,待有朝一日,很难说皇子的心会不会偏向徐家。还请娘娘大局为重,不要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我气极反笑:“堂兄也知徐氏还在。现在徐氏被陛下厌弃了不假,可日子还长,难保她没有翻身的一日,若到时候徐氏向陛下开口,堂兄以为,陛下会如何抉择?”

“我……”堂兄还有话要说,我却懒得与他废话,打断他道:“我还有事要同父亲讲,请堂兄移步前厅稍侯。”

堂兄还不肯走,他望向父亲。父亲对他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无奈只得离开。

堂兄离开后,我起身走到父亲面前,看着父亲的眼睛,问:“父亲又要放弃女儿了吗?同许多年前一样?”

父亲扶住我的双臂,皱着眉:“怎么会……”

我向前踏出一步,逼得父亲退了一步:“那父亲如何会听用堂兄的昏招?”

第140章

父亲背过身去,沉默良久。

“你阿兄在贡州所为,你知道了吧。”他缓缓开口。

我点点头,忽而意识到父亲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动作,故而又道:“已经知晓了。阿兄这是大义。”

父亲点着头:“不错,不错。于民于社稷,这是大义。”

他顿了顿,转身向我,看着我的眼睛问:“于那些世族富户呢?于我李氏呢?于他自己呢?百姓固然感激他,可他此举已然是得罪了旁人,树了敌。你知道徐家已经暗中联合贡州几家想要寻得他的错处好给我李氏致命一击。我们如此急迫,也是在自救。求得能博弈的砝码。”

想不到徐晏礼动作如此迅速,难怪父亲会听用堂哥的意见。堂哥虽激进,但到底还是一心向李氏的。

我亦是平复了心情,对父亲道:“父亲您是一时急昏了头了。只知在外面谋划,不晓得内宫的事。这抚养皇子的万昭仪无亲无故,前朝也没有个倚靠。女儿对她又有恩,她能养育皇子,亦是有赖于女儿。咱们原只要拉拢她,便也就稳妥了。可你们偏偏要从她手里抢皇子,殊不知她与皇子情深。莫说她不愿意,只怕皇子也不会愿意。”

“怎么?这个万昭仪去找你了?”父亲问。

我道:“今日一早就来了。”

父亲惊道:“我虽料到她迟早是要知道的,可……她不过区区一深居后宫的昭仪,如何能如此快就得知朝堂之事?”

“自然是徐家派人告知的,”我拉着父亲的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到父亲对面,对父亲道,“父亲奏请将皇子养在我膝下,便是给了徐家可乘之机。您想啊,万昭仪独自一人,什么顾虑也无。为了皇子,她自然是命也豁得出去,可我们却未必。但凡她要是豁出命来,李氏不死也得脱层皮。到时候徐家坐山观虎斗,乐享其成岂不美哉?”

听完我的一番话,父亲攥紧了拳头,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攥紧的手也放松下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老咯!思虑没有年轻人周全了。”

并非是父亲因为年迈而思虑不周。他只是太小看豆儿了,只以为无依无靠的豆儿好似蝼蚁无足轻重。他的计划里豆儿不仅算不上变数,甚至连想都没想就把她排除在外。

唐雎曾对秦王说:“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父亲常年身居高位,他已经忘了这个典故。

“如今仍有法子补救,”我安慰父亲,“父亲只消明日在朝堂上当着众大臣将今日所说的让女儿抚养皇子的话收回,再称病几日。由得袁大人一党在朝堂上闹。女儿自会去争取万昭仪让她为我们所用。只不过……这法子需要父亲舍下些脸面。”

“确实,”父亲微微颔首,“如此这般,那帮老东西定会以为我李氏怕了徐家。也罢,脸面有什么要紧,李氏的根基绝不能被动摇。”

我道:“要是能因此让徐晏礼得意忘形,找机会扳倒徐家,那贡州那边兄长自能应付,不足为据了。”

父亲摆摆手:“凡事不要想得过于圆满。当是居安思危多做些准备。”

“皇后娘娘。”牙伯高声呼喊着朝书房来,他的身后跟着陇客。

到了近前,牙伯噗通一声跪倒在我和父亲面前:“有违娘娘嘱托了,陇客大人是宫里来的人,老奴实是不敢阻拦啊!”

我与父亲合力才将牙伯扶起来。

“无妨,不怪你的,牙伯。”我让牙伯先行离开,这才问陇客:“何事?陛下找我?”

“是啊娘娘,”陇客的样子很是急切,“灾民、灾民已经到城门口了。现在被堵在门口进不来。陛下怕有个万一,特地让奴才来接娘娘回宫的。”

在陇客一遍遍的催促中,我还没见过母亲就只能慌忙动身。父亲一路将我送至门口,柳道可已经率一队禁军中的精锐等在此处。我猜测灾民人数不在少数。

带着鹅黄、图南登上马车,我掀开帘子多番叮嘱父亲小心,父亲连连点头。

次日一早,父亲果真依言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收回来昨日的奏请。只是想要称病告假却被沈涤尘即刻驳回。

“‘灾民已经到了应京城门口,朕要仰仗李右丞的事还多,望李右丞坚持坚持。’陛下是这样说的。”来回话的小黄门如是告诉我。

照例是让图南给了他一片金叶子将他送走。

我本想找张念来问问贡州的情况,可前去相请的侍女告诉我说,张念不在宫中,城门口事态紧急,张念已经去了。

往后几日,沈涤尘每日都会在深夜里到东明殿坐一会儿小憩,有时干脆就宿在东明殿,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又离开。

这是许多年来他的习惯,但凡有不顺心的事,总要来东明殿待上一阵。或许是因为我面对他既不谄媚讨好,也不过度关怀,他省去了许多应酬的麻烦。我们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各做各的事。他不说我不问,他说我也只是听。

以沈涤尘,张念和父亲的动作来说,饶是我深居宫中,也知道灾民进应京一事的棘手。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开口问过他。

豆儿终于知道了父亲收回让我抚养屹楼的奏请,一大早就来东明殿求见我。鹅黄把她迎进殿内,告诉图南道:“图南,给昭仪奉茶。”

自上次豆儿来此闹了一回,图南很是看不上她,撇了撇嘴没有答话下去了。鹅黄尴尬地解释说:“昭仪千万不要见怪,昨日我两拌了两句嘴,正与我赌气呢。”

豆儿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我放下手中的笔,将笔下一幅画得不怎么好的兰花揉成一团扔掉。抬起眼看到豆儿,道:“昭仪来了。”

豆儿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道:“妾是来向皇后娘娘请罪的。”

“如何说这样的话,何罪之有啊?”我故作疑惑,上前想要将她扶起。

没想到我用了些力气也没能扶起她,她扔固执地跪在地上,道:“自我来了应京,得娘娘多番照顾。是我耳根子软,人也蠢。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伤了娘娘的心。”

第141章 番外(二)

夜里的秋风寒凉,沈涤尘全身湿透,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远处有人提着灯火靠近。凭着轮廓,沈涤尘辨认出来人是自己身边的嬷嬷。想是发现沈涤尘不在席上,心下慌张,提了灯笼来找又不敢出声。

“许嬷嬷,我在这。”沈涤尘踮起脚尖挥舞双臂,以便让许嬷嬷能一眼看到自己。毕竟许嬷嬷上了年纪,在灯下穿针引线都已经十分费劲了。

听到沈涤尘的声音,许嬷嬷小跑着到跟前来。打灯笼一照,只见水滴顺着沈涤尘的发丝衣角滴落,他整个人抖得好似筛糠。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嬷嬷放心,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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