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32)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我身后的,乃是当朝的皇后娘娘!以箭伤皇后者,视同谋逆!”

是张念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之间张念持枪挡在我身前。我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仍可以感受到她周身的怒气与杀意。

就在我们与暗处的人僵持之际,有一队人骑着马像此处靠近。为首的正是沈涤尘。

待沈涤尘来到我们近前勒住缰绳,他身后的禁军立马将我们团团围住。我本以为他要兴师问罪,却不曾想他翻身下马来到我跟前,伸手将我头上的步摇重新插好,用周遭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柔声道:“皇后回去吧,这里朕自会处理。”

说着就扶着我的手将我往栓马柱走。

我低声问他:“陛下,此处……”

他目视前方并不看我:“朕来处理就好。”

这话模棱两可,我摸不透他的意图,干脆停下脚步不肯再跟着他继续向前。

沈涤尘明白了我的意图,也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人道:“多派禁军保护灾民安全,让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吏部,户部的人即可来此处见朕。”

那人领命而去,沈涤尘转过头来对我道:“皇后可还满意?”

沈涤尘此举已经算是默认了我的行为,同意开门接纳灾民。他做到此处,我也不好再过多干涉,只低声道:“臣妾之过,晚些会去向陛下请罪。”

“你受了惊吓,回宫好好休息。”沈涤尘不置可否,只派柳道可将我送回宫中。

我们几人带着一小队禁军一路朝皇宫的方向去。与来时不同,自城门开了,城内家家门户紧闭,街面上反倒空了。

回到东明殿,柳道可向我抱拳草草行过礼,道:“卑职还要回陛下身边,娘娘手上的伤还是宣医女来看一看的好。”说完便快步离开。

经他提醒,我这才发现自己手臂被箭矢划破一道口子,血已经将衣袖染红了。之前没有发现,并不觉得疼,现在看到了疼痛才姗姗来迟地传来。

鹅黄惊呼一声,急忙去请医女。图南就比她冷静许多,从竹筐里取来剪刀将我衣袖剪看,看了伤口告诉我:“娘娘这伤不算深,只是创面大些,所以流血多。我先帮娘娘用布条止住血,等待会儿鹅黄阿姊……”

“不用找医女,我这就有上好的金疮药。”苏迪儿手举着金疮药走进殿内。

平日里我与苏迪儿来往极少,她又日日变着法地将沈涤尘留在自己殿内,早在宫中“恶名远播”,私下有些好事的小黄门和侍女们口口相传,说皇后与修仪交恶。

今日我受了伤,苏迪儿巴巴地送了药过来。看在图南的眼里就是“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了。

只见图南警惕地挡在我和苏迪儿中间,道:“皇后娘娘为灾民受了伤,此刻正需静养,修仪还是待娘娘养好了伤在来吧。”

苏迪儿大大方方地靠近图南,将金疮药往图南怀里一塞,道:“正是因为皇后娘娘为灾民受了伤我才来的。”

“图南,去给修仪沏一杯茶来。”我道。

图南会望我道:“娘娘……”

我催促她:“快去。”图南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修仪随便坐吧。”我对苏迪儿道。

若是从前,苏迪儿听我如此说,当真是要随意挑个位置端坐上去的。可此刻她却没有如此,只是一步一步向我走近,走到我跟前时,向我行了一个塔塔部的礼。

我不知苏迪儿是何故,只以为是塔塔部有什么所求。想来定是极要紧的事,不然她也不会现在非要留下。于是我便问:“修仪若是为了塔塔部的事而来,不妨说说看我能否帮得上的。即便帮不上,亦可陪同修仪一起去面见陛下。”

第147章

苏迪儿突然捂着嘴“噗呲”一声,笑道:“我在你们大郢的宫中已经是臭名昭著,底下的人以为我狐媚惑主,与其他妃嫔不和。好心给娘娘送药,又被娘娘误以为是有事相求。”

听她这么说,我一时想要向她解释,又想是不是应该先安慰她,最后也没有出声。

她自嘲地笑笑,没再说别的,只道:“皇后娘娘今日所举,已经在宫里传开了。在我们塔塔部,娘娘这样的举动就是英雄之举。值得被钦佩铭记。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钦佩娘娘所为。”

明白了她此行的意图,我才放下心底对她的戒备。此时图南泡了茶来,我向苏迪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尝尝热茶,并道:“在其位谋其政。别说我是大郢的皇后,就算我只是一介布衣,也不愿看自己的同胞受苦。陛下有许多利害需得计较,我却……”

话到此处,我突然明白了沈涤尘的“不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他并非不想开城门,他只是不能。他要考虑方方面面,顾及许多人的颜面和利益。在这其中牵涉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涤尘在等。他在等事情迫在眉睫的时候,不得不为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替他做这个决定。

而这人会是谁?显而易见的,会是那些同情灾民的人,会是那些见不得百姓苦难的人,会是那些良知未抿的人!

或许是守城的某个将领,或许是某个小兵,或许是某个朝堂上力求开城门的士大夫,或许是江湖上的哪位绿林好汉……或许是我,更或许……是张念。

我想到此处,在这炭火充足得有些过头,只着单衣的还出了一头薄汗的屋子里打了一个寒颤。

“皇后娘娘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难看?”经苏迪儿一问,图南回头发现我的不对劲,惊道:“娘娘你怎么了?”

我被她这么一喊,倒是有几分回过神来,撑着力气对苏迪儿道:“我确实是不太舒服,就不留修仪了。”

苏迪儿起身向我再拜,道:“那我先回去了,如今娘娘也是我苏迪儿所钦佩的人之一,不管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来找我。”

我微微颔首,不等她离开,已经由图南搀扶着进了内殿。

坐在床上,我手忍不住地颤抖。说不清什么样的情绪,愤怒,失望,恐惧。我想,恐惧或许更多一些。

从前就知道帝王心最深最难测,最硬最冷酷,今日才真正是切身体会到。沈涤尘不止将我算计在内,也同样没有放过张念。

但我害怕的却不是这个,我怕的,是我此举或许会为李家招来灾祸。父亲苦心经营一辈子,李家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想不到还未能走到如日中天那一步,恐怕就已经要因我今日的举动将父亲一生经营付之一炬了。

我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脸色铁青嘴唇发白,好似丢了三魂散了七魄一般。

图南整理好了床铺扶我躺下,问:“娘娘这般要不要传医女来瞧瞧。”

我背过身去,拉被子把头蒙住,闷闷道:“不必,我自己躺会儿就好了。”

“那奴婢守着娘娘。”图南道。

“你出去歇歇罢,”我道,“今日不用人伺候了。我现下难受得紧,怕响动,你让底下的人别往这边来,有事我再喊你。”

图南犹豫了一会儿,关上门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根据这声音确认门已经关好。我这才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许是房间里炭火太足了,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喊:“图南,鹅黄。”

门被推开,图南从门外进来将我扶起。

我喉咙干得发紧,倚着床架,手指指向桌子上的茶壶:“水。”

图南像是早有准备,递过来一杯水:“娘娘,陛下在厅里,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

“我睡了多久?”我问。

图南想了想:“大概齐得有两个时辰了。”

我将喝完水的杯子递给她:“陛下来了怎么也不喊我?”

“陛下不许,”图南道,“陛下说娘娘是累着了,不让人来打扰,就自己坐在厅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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