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33)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是啊!我苦笑,替他担这么重一个担子,确实是够累的。

“现在替娘娘更衣吗?”图南问,

我略微想了想,抓着被子又一头栽回枕头上:“图南,你去回了陛下吧。就说我今天实在难受的紧,恕我不能接驾了。”

“可是……”图南道。

“没事的,”我道,“你只管去回了,咱们陛下最最仁爱,想必是能体恤的。”

图南回话以后,沈涤尘果然只说让我好好休息,别的没再说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何故如此,他知道,我也知道。旁的人却只当他做丈夫的体恤我这个妻子。呵,真是好笑,他倒白白地又捡了个好名声。

后来几天沈涤尘日日都来,我却仍不愿见他,只是每日称病。他也不说别的,只让我好生将养着。如此一连小半月,估摸着他的耐心也已经消耗殆尽,便不再来了。

不过这小半月倒是异常的平静。我派人整日里盯着朝堂之上的动静,李家的动静,就怕有个什么变故,可来回禀的就是说近日以来灾民安置得妥当,城内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偶有摩擦也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事,惹事的很快就被缉拿归案。

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方向上走,似乎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但这种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感觉,总让我心中惴惴不安。

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阮言一拎着黄酒醉鸡登门。

鹅黄把他迎进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图南替他掸走落在身上的风雪。他带着一身寒凉走到我跟前。

“娘娘这一病许多日,进来可好些了?”阮言一总是挂着笑,今日也没有例外。

我没有回答他,也笑道:“你雪天里送这些吃食来,倒是应景得很。我们边吃边聊?”

阮言一抱拳微微鞠躬:“却之不恭。”

第148章

桌子上温着酒,孤零零摆了一只醉鸡。我道:“一个菜怎么尽兴?鹅黄,你去小厨房让厨子再做几个下酒的小菜和点心来。不必挑着花样做,来些快手些的就是了。”

鹅黄称是离开,不多时酒刚温得恰到好处,她便领着一队侍女送了三、四个下酒的小菜来。这几碟子小菜简单是简单,胜在味道。

我拿了筷子随意给阮言一夹了一块渍萝卜在盘中,道:“阮公子尝尝可还合你的胃口。”

阮言一将渍萝卜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品鉴,点头道:“这一道菜虽简单寻常,这口感拿捏的却恰到好处,脆爽清淡,入口生津。不错、不错。”

“我这小厨房的厨子啊,对这些开胃小菜最是擅长。就渍物这一门手艺,若他敢称第二,这世上绝没有人敢称第一。”我笑着也将一块萝卜放进嘴里。

“确实,”阮言一点点头,“不过……我每每来你这吃饭,总觉得这桌上的菜式都太素了,有时竟不比一个富庶之家的一顿便饭。你这堂堂一朝的皇后娘娘,为何要在吃食上克扣自己?”

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黄酒味道醇厚,回味甘甜,于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前朝宫中后妃好蝉翼丝帛,民间女子竟相模仿,更有甚者以金丝织入丝帛,悬挂于凉亭之中。农人也多放弃种粮转而养蚕种桑。各地官员为了讨好皇室,更是到处搜罗上好的丝帛用以进献。就是这一举动,使得粮食产量骤减,民不聊生。”

阮言一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所以啊,”我道,“这宫中盛行节俭之风,下头的人不一定跟随,却也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大肆铺张。若宫中用度奢靡,这便是给那些贪图享受的人开了口子了。况且灾民的事解决还没有多久,说什么也没有理由在吃的上贪图享受来满足口腹之欲。”

突然间阮言一放下手中的鸡腿,面色严肃:“娘娘当真觉得灾民入城这事就这样了了?”

他这骤然一问,确实问到点上了。

按理说,这灾民进城一事闹得这样大,多少将士死守了城门如此之久,反对开城门的人的声音更是盖过了力谏开城门的人的声音。

如今灾民进了城中,该出钱的出钱,该出粮的出粮,该腾地的腾地。虽说朝廷有些微银钱上的补偿,对那些出了钱、粮、地的人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白白损失了这么些实实在在的银钱粮食,怎么就能如此沉得住气,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这实在太过反常,我今日来一直为此事发愁。此时亦是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一声叹息。

阮言一替我把酒斟满,道:“该来的总归是逃不掉,无论如何得面对的。与其现在早早就杞人忧天,倒不如养精蓄锐静观其变。毕竟万事都当有个自己的解法。”

好心情被一扫而空,我小口嘬着杯中的酒,思绪早已不在此处了。

与我们预料的差不多,风暴虽然迟了些,但终于还是来了。

起先,是有人举了贡州各路乡绅世家的联名贴在朝堂上参了阿兄一本,指责阿兄渎职。

阿兄的为人我清楚,父亲清楚,百姓清楚。自阿兄到贡州上任以来,贡州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富庶,政治清明,鸡鸣狗盗之辈也大大地减少了。这些沈涤尘不可谓不明了。可他仍连发三道圣旨催促阿兄回应京述职。

为了阿兄的事,我多番求见。可不知他是自觉内心有愧不愿见我,还是小心眼记仇我前些日子不肯见他。总之我去了十次,有十次他都闭门不见。

而且似乎是有意为之,我的人想要递消息进来也变得困难。直到阿兄的车马进了应京的城门,我终于求得沈涤尘的一面。

推开御书房的门,我顾不得什么颜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涤尘的案前跪下,道:“陛下,我阿兄是冤枉的。”

沈涤尘放下手中的书,似笑非笑道:“李大人尚未问罪,皇后此时喊冤是不是早了些?”

“陛下,求陛下明察,”我拜道,“阿兄在贡州多年,他的名声也是传到过应京的。如今正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被乡绅世家联名诬告,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开仓放粮一事。”

沈涤尘起身来扶我,我本不肯起,奈何他使了些力气,只得被他扶起来。他道:“皇后能看出来的,朕如何会看不出来?”

“那陛下……”

“既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参奏,朕也不能放任偏袒。叫李大人来,也不过是给他一个为自己辩驳的机会。”沈涤尘打断我道。

我盯着他那只好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清他的心思。然而那只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比琉璃瞳还要深邃许多,这让我不得不放弃。

垂下头,我道:“既是让阿兄进京述职。陛下何须连发三道圣旨?”

沈涤尘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拍了拍我的肩,道:“有时候做皇帝,也很是要有些演戏的本事在身上的。”

我懂他的意思,没有再追问,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并不是生他的气,只是替阿兄委屈。若非阿兄,那些乡绅世家如何能在贡州过上如今的日子。如今吃饱了饭,却要因这一点个人得失就要砸饭碗,当真是可恶至极。

“朕将你阿兄召回,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如今他依然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人参了这一本,难保不会有宵小在背后做手脚。只要回了应京,在朕的眼皮下,李家的庇护下他才是最安全的。”沈涤尘耐心解释道。

我此时才意识到阿兄处境的艰难,连忙问:“那嫂嫂呢?她一个人在贡州岂不危险?”

沈涤尘哈哈一笑,走回案前坐下,道:“你阿兄想得比你仔细。此次前来也把你嫂嫂带来了。朕将他们安排在行宫附近的一处别院,又派了禁军守卫。皇后尽管放心。”

“我想见我阿兄。”我起身道。

沈涤尘重新把目光从书上收回,抬眼看我,眼神中不带任何感情。

第149章

“你瘦了。”沈涤尘幽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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