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31)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看完幻术,女子向父女二人道:“时候不早了,明早还早起,我们这就回去吧。”那男子听了女子的话,一边安抚着肩上的孩子,一边腾出一只手来牵起女子,道:“那我们回去吧。”

这对男女之间并无一字甜言蜜语,我却深深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这样的夫妻情分远比沈涤尘的言语许诺和偶尔的亲昵要珍贵郑重。我心中生出许多的羡慕。仿佛看到了人生里其他许多种可能。

鬼使神差的,我跟随着这对夫妇的脚步往应京城的南门方向走。东宫在应京北面,我随着他们的脚步,离东宫越来越远。每向前踏出一步,我的脚步都要比前一步轻快一些。好似在摆脱某种禁锢。李陟遐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刀柄。我想他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的。可是他没有阻拦,甚至都没有说话。也许他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依然选择跟随我,支持我。

那对夫妻在我前面有说有笑,很快便要走出城门。我无意识地快跑了两步,想要跟上。却被一个身穿轻甲的人伸手拦住。

“太子妃,时候不早,该回去了。”那人道。

我霎时间回过神来,望向说话的人,是柳道可。突然我想到什么,马上转身按住李陟遐拔刀的手,道:“许久不见今日这般热闹,我一时忘了时辰。这便回去了。”

柳道可与李陟遐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先动。我推着李陟遐往回走,道:“走了走了,玩够了。”这才打破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走了几步,我回头去找那对夫妇的身影已经找不到了,可是却意外的看到站在城门上的沈涤尘。

第27章

沈涤尘很晚才回来,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直奔长信殿而来。彼时我已经睡下,但我向来睡得浅,但凡有一点声音都能吵醒我。所以当沈涤尘站在床边的时候,我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一想到今夜街市上与他的两次照面,我实在是不想分出精力应付他,于是闭着眼睛假寐。

偏偏他不肯让我如愿。

鹅黄想要替他更衣,恭恭敬敬道:“奴婢替太子殿下更衣。”

“你下去吧,让太子妃亲自来。“听得出来沈涤尘语气中按耐着的恼怒。

“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歇下了……“

还不待鹅黄把话说完,沈涤尘打断她,斥责道:“都是太子妃把你们放纵的如此没有规矩,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如此大声,把三两吓得“喵呜”一声。我也装不下去了,不得不假装被吵醒而坐起身来。

早前鹅黄和妆成二人在街市上因为贪吃与我走散,她们本就心有余悸。此时被沈涤尘没有来由的一通呵斥,鹅黄立在一旁更不知如何是好。我冲鹅黄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鹅黄得了指示如获大赦,不敢做耽搁,立即退出寝殿。

“殿下先消消气,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起身来到沈涤尘身边,像是替三两顺毛一般轻抚着他的背。

沈涤尘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道:“太子妃今日灯会玩的可还尽兴。“

我知他是在为着我想私自出城一事而向我问罪。强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我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娇嗔:“这元宵佳节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偏偏殿下公务缠身,不在臣妾身边,臣妾有些遗憾孤单罢了。”我故意把”公务缠身“和”不在身边“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沈涤尘不是痴傻的人,他听我如此说,自然明白我是暗讽他以公务为借口私会佳人。

他放开我的手腕,张开双臂,示意我替他更衣。

手腕的地方已经被他捏得泛白,我放在他衣带上的手因为疼痛有些微微颤抖,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解开它。沈涤尘注意到我的动作,突然轻笑一声,道:“我还记得大婚那日,你解衣带都不会。如今已经如此熟练了。“

我低垂着眼并不看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替他褪去外袍:“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妃。”沈涤尘握住我的手,仔细地替我揉搓着刚才被他捏肿的手腕,力道轻柔声音却冰冷:“太子妃,你做的很好。成婚三年多,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储妃了。你应当牢记你的身份和责任。尤其要记得,你和你们李家,从太子妃这个位置上得到了什么。”

我娇声道:“臣妾明白,臣妾从不敢忘。”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沈涤尘手中抽回来,现在就是多看他一眼都叫我觉得恶心。

如今的沈涤尘在我心中与浣衣巷里的姑娘也并没什么不同。为着碎银几两,对每一个来消遣的恩客都言笑晏晏,转头恩客一走,便要嫌恶地啐一口痰到地上,骂一句“挨千刀的”。

像是要看住我一般,自元宵节之后,沈涤尘不管忙到多晚,日日都来。大部分时候我们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涉,他看书,我制香;他练字,我绣帕子;他抚琴,我点茶。偶尔也像平常夫妻一般在他写折子的时候替他研墨,趴在窗台上聊天,或者手谈两局。

不得不承认沈涤尘身上确实是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他学识渊博,严于律己,并且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对每一个人都谦和有礼。在日常的相处中很容易就会被他的品格折服,渐渐的我对他的厌恶也随着时间消散许多。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徐良娣。自从她病好了之后,日日清晨都来问安,风霜雨雪也没有一日落下过。有时候来的早了我还没有醒,她就在厅里喝茶等我。不过我与她并不熟络,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所以她并不多留,只是问过安便回玉虹殿。偶尔也会遇到沈涤尘,她做足了礼节,再不似从前那般曲意逢迎。

沈涤尘对她倒也不坏,与对我差不多,算得上是温柔体贴,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道徐良娣怎么想,反正我是愿意日子一直这样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地过下去。

自古以来,事情总不会如人的意。

今日我与妆成正在小厨房为了熬莲子银耳羹到底什么时候放枸杞而争执不下。陇客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看到我们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杵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给他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笑他:“看你喘的。怎么跑得这么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陇客接过水,三两口便饮尽,因为喝得太快被呛得咳了两声。平日里陇客是最稳重的,要不然沈涤尘也不会如此倚重,大事小情都交给他,可今天他如此失态,这让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很快就得到印证。陇客冲我行了一个礼,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在或雍殿中等您,让您即刻前去商议为圣上侍疾之事。”

皇上病了我一点都不意外,早在之前为沈涤尘纳徐时笙入府时,我就在与淮殿中闻到过经久难散的药味。那时我便猜测皇上的身体有恙。到了今年,皇上更是连春狩也没有去,外面皇子大臣们好似财狼苍蝇一般,早就各自站好了队,蠢蠢欲动。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皇上的病会来的这样急,明明昨日进宫请安时他还神色如常。

顾不上换衣服,我急急往或雍殿赶。等我到时,恰巧见太子三师从殿中出来,他们面色凝重,看来皇上此次不是普通的小病。

沈涤尘在殿中来回踱步,见我来了,三步并两步来到我身边,急切道:“太子妃你来了!今日我入宫晨省,父皇突然晕倒至今未醒。此次父皇病的蹊跷,我实在是不放心,又走不开,所以特向皇祖母求了让你入宫侍疾。太子妃你命人收拾几件贴身的衣物,尽快入宫。”

“突然晕倒?”我压低声音,“殿下是怀疑有人投……”

沈涤尘点点头:“是有这个怀疑,已经暗地里派人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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