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46)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吗?”我问。

紧接着我补充道:“你,柳道可,太子殿下和小宋将军。你们小时候的事。”

第40章

张念看着我目光含笑,她弯腰掬起一捧池水喂给三两,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让我想想。”

她望着远处,缓缓道:“阿尘的母亲是从龙的四姓功臣之一的明氏的独生女,曾经也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据说圣上对她尤为宠爱。阿尘出身的时候,她难产而亡。圣上因此对阿尘十分看中,特意挑选了宋叙白宋将军的独子为伴读,接到宫中一同教养。”

我点点头:“这我知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祖母出身医杏林世家,自己也是京中有名的杏林圣手。阿尘自小身体不好,圣上在他五岁那年把他和云朗送到我祖母府上调养身体。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张念笑起来真的好看,饶是我一个女子也为这样的笑容着迷。她继续道:“当时府中仅我们三个孩童,年纪又相仿,很快便熟悉了。你别看阿尘平日里不爱说话,一本正经,其实他并非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反倒是云朗,成日里一副开朗好动的模样,偏偏是最老成持重的。每每我同阿尘闯了祸,他人后板着一张脸教训我们,人前却总是护着我两。”

不自觉的,我的嘴角也上扬起来。云朗哥哥就是这样,处处让人放心。总是很可靠,从前只要他在身边,我便觉得安心。

“我记得小时候南湖白堤旁有小商贩在边上支起摊子卖鱼饵料的。太子妃还有印象吗?”

我道:“有些印象,从前总和均瑶去。那些鱼喂的人多,吃的饱,个个都又大又肥。而且饵料还不便宜,每次都要花掉一碗馄饨钱。”

“是,”张念笑道,“那时候我们三人每日从府中出来,要先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每人吃上一串糖葫芦,然后到白堤买了鱼饵料喂鱼。喂了几日干脆也不买糖葫芦了,所有钱都拿来买饵料喂鱼。”

“然后呢?”我问

“那日我们三人照常去喂鱼,只见一群人围在南湖边上。出于好奇我们挤进人群想要一探究竟,只见人群当中盘腿坐着一个比我们稍大一些的孩子。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条大鱼,那鱼还在拼命挣扎,看样子像是从池塘里捞上来的。”

张念说到此处,三两恰巧从池中叼上来一条鱼,正用爪子拨弄挑逗。张念拍拍三两的头,把那条鱼放回水中。

“然后呢?”我追问道。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谴责少年的声音,说这鱼吃百家饭长得这么大,已是有了灵性,他不该枉顾生灵的性命,让他放回水中云云。后来甚至有人上手推搡。可那少年软硬不吃,只是抱紧怀中的鱼。就这么过了许久,周围的人都散了,怀中的鱼也不动了。他这才站起身抱着鱼离开。我们三人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谁知道他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那时候我们年纪小,体力远比不上他,险些跟丢。好在他终于是在一条小巷口停住了。”

“所以他抓鱼是为了吃吗?”我问张念。

张念摇摇头:“是治病。我记得当时巷子中有个院子,是一个富商的产业。不知道为什么闲置了下来,也无人管理,成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的去处。那少年拐进院子,说是已经抓到了鱼,要给众人熬汤。里面的人都夸赞他,说他是救命的恩人。”

我有些不解:“可这鱼也不过普通的鱼,能治什么病?”

“太子妃四岁开蒙,自然知道这鱼做不得药。那院子里的人长久的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气血两虚,时常心悸疲乏。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此时有人传说吃了南湖的锦鲤可治,那自然俸若神药了。”

我点点头:“难怪后来南湖中的鱼越来越少,以致官府日日巡查以防有人捕捞。那后来呢?”

“那院中人多,我们毕竟是三个孩童,若贸然进去,难免吃亏。所以只能是等在路上,那少年独自出门的时候将他擒获。”张念道。

“你们竟能擒住一个比自己高大的少年?”我有些难以置信。

张念笑笑:“我和云朗是武将之后,日日都得有一两个时辰用来习武。阿尘身体不好,圣上也命他跟着一同习武以强健身体。你看他平日里温文尔雅,战场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擒获那少年后,他苦苦哀求我们不要报官,说抓鱼也是为了替人治病,若是报了官,自己过些年就没法考武举了。然而这鱼属于皇家之物,哪能是百姓说抓就抓?因此云朗坚持报官,阿尘却不肯,念在少年是为了救人,打算饶过他一次。”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这沈涤尘自小就是这样慈悲的性子。若是可怜他是为了救人犯错,大可以从别处去补偿。法理如何能废?

见我叹气,张念笑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与你想的差不多,先报官,然后从别处补偿这少年。对吧?”

我们相视一笑,张念接着说:“可阿尘说,法理之外还有情理。若是报了官,入了案,今后少年入仕的路也就断了。我们三人意见相左,拿不定主意,只得把他带回去交给老师。就是太子妃你的父亲。”

父亲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我知道许多皇子公主都曾受教于父亲,可却并不知晓还有这样的事。急切想要知道父亲如何处理这少年的。于是急急问道:“后来呢,后来这少年如何了。”

“老师既没有报官,也没有送走他,而把他留在府中做些杂活。讲课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侍奉。”

“只是这样?那这少年后来去哪里了。”

“他如今已经是金翎卫总长了。”

我惊讶道:“柳道可?竟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你与太子殿下……”

这次轮到张念叹气了,道:“自小青梅竹马,便容易生发些别样的感情。不过有缘无分罢了。我们四人中,我同阿尘的性格都要跳脱一些,最合得来,他也处处偏向我,久而久之就互相间有了好感。那时他还不是太子,我及笄那日,我们在太虚观的月老座下许愿,说要生生世世陪伴彼此。只是没过多久阿尘就被圣上册封太子。这愿望也就作罢了。”

她顿了顿,笑道:“许是那天许愿的时候我不够心诚吧。不过这样也好,阿尘自小心怀天下,或许这庙堂之上才是他大展拳脚的地方。同年我就被父亲接到邑州去了。”

我低下搅动着池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沈涤尘不是太子,那他们二人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配。偏偏他成了太子,而我,我必须是唯一的太子妃。我也很委屈,他们可以说造化弄人。而我呢?我自一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张念拍拍我道:“这也不过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罢了。阿尘选择了天下,云朗选择了责任,道可选择了忠义,我选择了自有,你选择了家族。若是选的不满意,再选一次便是了。无需伤感。”

“那你还会选择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吗?”我看着她的眼睛。

张念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会。”

她指着头顶的天空道:“你看着东宫,处处是规矩,便是这天也规规矩矩的。说句冒犯的话。我宁可带着这份遗憾渡过余生,也不愿被囚在方寸天地中,到头来横生怨怼。”

这就是沈涤尘为何许多年来对她总放不下。张念这个人,冷静通透。做事有一套自己的准则秩序。总让人想要接近。

“在聊什么?”一个声音问。

我和张念一同回望身后,只见沈涤尘从外而来,距我们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我赶忙起身向他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张念却不慌不忙地笑道:“在说你的闲话。”

在东宫可没有人敢这样对沈涤尘说话,大家对他要么百依百顺,要么唯唯诺诺,要么阿谀奉承。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与他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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