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62)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李陟遐自到了此处之后就一直没闲着,四处查看,此时他回到我身旁,道:“阿姊,如阮公子所言,这院墙屋顶残破得厉害是因为用的就地取材的土坯所垒,但这房梁立柱却十分坚固,这屋子重建不是问题。既然孟大哥和阮公子愿意帮忙,我想就先劳烦二位,不出月余应该就能建好,阿姊无需担心。”

“既如此,娇儿代弟弟妹妹谢二位相助。”

第58章

“阿姊!你看!”

我从手里的活中抬起来,带着劳累转了转脑袋,脖子因为长时间的低头变得僵硬,一转头就咔咔地响。

透过围着院子的篱笆,我看到远处妆成背着竹框,怀抱着一条将近要有成年男子手臂那么长的河鱼边喊边朝我招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声音就知道她应是满怀笑意的。

到此处安居已经一年有余。当初破败得只剩房梁立柱的茅屋,经过李陟遐,孟源等人的修缮早已变了模样。房前有桑屋后有树,倒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家了。

很快妆成就踏着满山秋意回到院中,她把鱼丢进一个木盆中,卸下背上的竹筐:“阿姊!我回来了!你看这鱼多大,人家说的没错,果真是秋天的鱼比肉肥。”

她继续在竹筐中翻找,找出一大捧桂花递到我跟前,猝不及防间,香气扑鼻而来:“山上的桂花开得可好了,从前听人家说,这秋风萧瑟,百花凋零。想必是文人的酸腐之言,山上桂花,三角梅,菊花,金铃花,夹竹桃开得极美极艳。改日阿姊也去看看吧。”

“不错,”我接过妆成手中的一捧金桂,细细品味花香,“这桂花既能调作花蜜入口,又能配茶饮用,还能调香入药。实在是应季佳品。我们明日再去多采摘些,调了香让孟大哥拿去集市上卖掉,可以给大家一人换一套过冬的新衣。”

本在一旁专心研磨香料的阮言一抬起头,嘴角含笑:“可有我一套?”

“阮公子,”妆成接过我手中的活,打趣他,“你不在自己家里研读诗书古文,怎么又来了?村里最爱串门的三婶都没有你来的勤。”

阮言一不气不恼,把研磨好的香料盛入盒中:“妆儿姑娘的嘴也是越发的伶俐了,如此不饶人。你没看公子我哪次来不是干活?白来的劳力你怎还嫌弃上了?三婶来了跟我一样干活吗?”

妆成嘴也快:“人家三婶怎么不干活?你用的框子就是三婶的巧手编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

我来到篱笆前,手扶着篱笆舒展身体。这样一抬头,却看到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果真是秋高气爽啊!’如此想着,恰巧一队南飞的雁从我头顶掠过,这让我想到了家中的母亲和父亲。

从皇宫逃出来的那日,我看到父亲就站在城墙上,我们的眼神交汇,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每每入夜,我总会反复问,父亲爱我吗?我难道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吗?

没有人回答我,或许父亲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可是母亲,我相信母亲对我的疼爱不会假。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对我有过一句重话,却也不放任我,若是没有母亲的教诲,必不会有今日的我。

不知道母亲现在过的如何。不能守在母亲身边尽孝,是我如今最大的心结。

如此想着,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也开始悲秋了?”阮言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

我望着远去的大雁,道:“《秋声赋》有云‘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

阮言一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原是心中烦忧,万事劳神啊。不过娇儿姑娘读书也不求甚解。你忘了这《秋声赋》后面还有一句‘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人生在世,许多烦恼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过好当下,倒也不必懊悔从前,担忧前路。”

他如此说,倒叫我不知如何作答。我望着他的眼睛,与沈涤尘一如深渊不可探究不同,他眼底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却不知深浅。

“阿姊。”

“阮公子”

李陟遐和孟源回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今日如何?”我问。

孟源道:“妆儿姑娘的绣品绣坊还有定十六幅,只是她们要的急,说是十日内。这是绣坊给的名录。”他把一张纸递给妆成。

妆成接过来展开大略粗看一眼,又叠好放入怀中:“没关系,虽然要的多,但要的图案都简单,很容易。十日没问题。”

孟源点点头,又对我道:“我和遐弟从绣坊出来后去了一趟胭脂铺,惠娘说娇儿姑娘的香品质好,价格高,达官贵人最是喜欢,这次多给了两块檀香,让娇儿姑娘制香用。说制得了好香多想着她的铺子。”

李陟遐把两块檀香递给我,我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是上好的檀香。惠娘她可真是客气了,若不是她在集市上赏识,我们又怎么会找到绣坊和胭脂铺这样稳定的下家。陟遐,孟大哥,你们下次再去,帮我问惠娘好。”

“知道了阿姊。”李陟遐嘴里答应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住的东西递给我。

从县城回来的路可不短,然而这东西接到手中还有余温。想是他贴身放着,用自己的体温护住了。

打开来里面是炙羊肉。

“是炙羊肉!”妆成开心地接过。我则马上要去解李陟遐的衣服。

他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拉住我的手腕。我亦是察觉到自己做的不妥,故而换成隔着衣服把手覆在他的腰腹,问道:“疼吗?”

李陟遐朝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笑道:“没事的阿姊,我皮糙肉厚,这点东西烫不到我。”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换了个位置问:“真不疼。”

“哎呀!阿姊,”他还是笑,“我都这么大人了,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阮言一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李陟遐的身上挪开,道:“他都这么大人了,疼不疼自己还不知道吗?你若是不放心,只管让我来给他看看。本公子对医术也略懂一二。”说着就推着李陟遐往屋里走。

“走走走,你阿姊让我帮你看看烫着没啊。”

李陟遐被他推着,还不忘转过头来嘱咐:“阿姊!你尝尝啊!还有孟大哥,今日我看盆中有鱼,我想吃你做的鱼汤了。”

孟源朝他挥了挥手,道:“我这就给你做。”

此时的我觉得,日子若是一直这样过下去,倒也真没有什么可伤怀的了。

天公不作美。

本来昨日我与妆成约定今天上山采桂花,谁料清早起来到现在狂风骤雨一刻也不肯停歇。风雨太大孟源和阮言一都不在。妆成倒是一刻也不闲着在绣绣坊定的绣品,李陟遐在擦拭着他的长枪。

只有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沿上看树被风吹得乱颤,莫名觉得心慌,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59章

这雨时大时小,淅淅沥沥。

风雨中两个身着蓑衣的人影朝着院子跑来,手里还领着什么东西。因为那让人不太愉快的预感,我只觉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两人靠近,我的手握住了立在窗边种花用的锄头。

李陟遐看到我的异常,放下枪走到我身后。

他一手握住锄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腕,稍稍用力想要让我放开。

只是他未料到我心中不安,他越是用力,我握得越发的紧。

“阿姊,”李陟遐轻声唤我,“别怕,是孟大哥和阮公子。”

提着的心缓缓落回胸膛之中,我的手也松开了锄头。李陟遐蹲在我脚边,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仔细地擦拭我手心里的汗。而后又把手帕收入怀中,若无其事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狂风卷积着雨就往屋里灌。一旁认真刺绣的妆成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如今被冷风一吹,抬眼问李陟遐:“如此大的风雨,公子打开门站在门口,可莫要着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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