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9)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沈涤尘回东宫已经过了宵禁,据苏嬷嬷和我说,他几乎是马车还没停住便跳了下来,径直奔向我所居住的长信殿。“太子心里到底是装着我们太子妃的!”苏嬷嬷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眉眼都挤做一团。

彼时我刚和衣就寝,鹅黄还没来得及熄灯沈涤尘便推门而入,吓得鹅黄打翻了烛台,手忙脚乱一通扑打才没有走水。

沈涤尘眼中不见这些,径直走到我的榻前,俯身在我耳边问:“看了吗?东西呢。”

我从被中伸出三支手指冲他比划,嘴里道:“针法严谨,变化丰富,栩栩如生。臣妾很是喜欢,已经收拾妥当放入柜中,只等来年夏天穿出去艳压群芳了。”

看到我比划的三根手指,他放松下来,面色也温和许多,点点头道:“太子妃容貌般般入画,何须靠一件衣服艳压群芳,只是那衣服极为衬你,看你喜欢,再好不过了。”

“太子操劳一日,想必也乏了,不如……”

我本想让他离开,却不料他打断我:“那便听太子妃的,今夜宿在此处吧。”

门外的陇客闻言,差人进来给沈涤尘一番梳洗。好不容易可以合眼,沈涤尘却道:“云朗要回来了。”

听到云朗哥哥的名字,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如何作答,并未出声。

“宋老将军上疏父皇,为他求取左丞相董效岳之女董鸣珂。”见我不搭话,他自顾自地说,“父皇与董左丞都已经同意了,择日便该拟三书,行六礼了。”

或许只要我不搭话,他便能一直说下去,为了让他闭嘴,我只得附和道:“小宋中将好福气,董鸣珂在应京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才女。”

话音还未落,只听他笑道:“她这样的才情家世才堪为云朗良配。云朗与她可说算得上一对璧人。”

闻言我转头看他,我真想看看他是怎样一副表情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否察觉我与云朗哥哥的感情我不得而知,但他所言于我来说却是真的不中听。

我对上他的眼眸,他也正看着我,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这让我感到厌恶。

或许只是想要出一出心中的怨气,或许是想要恶心恶心沈涤尘,让他也感同身受。我竟生出了有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想法。随即冲他莞尔一笑,道:“要说杰出的年轻武将,可不止小宋中将。臣妾听闻张老将军即将回京。他有一女名唤张念的,虽是女子,却已有战功在身,人又生的极美。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不晓得哪家的儿郎有这样的好福气。”

沈涤尘的笑容僵在唇边,语气中带着强压的怒气:“太子妃怎么也同市井妇人一般议论他人。”

我赶忙起身叩拜:“太子恕罪,是臣妾失言了。臣妾愿自请抄写十遍《女诫》以正言行。”

鹅黄重新点上烛火,我背对着沈涤尘抄写《女诫》,我心情愉悦,几乎是笑着抄完的。虽看不到他的表情样子,但我知道,我抄写了一夜,他也辗转反侧一夜。这种直击要害的报复的感觉真的很好,让我通体舒畅。看着他夜不能寐,我更是有说不出的快感。

翌日晨起,我服侍他穿衣。看着他的黑眼圈,我心下暗爽,嘴上却道:“都怪臣妾不好,妄议他人。昨夜挑灯抄书,以致太子殿下都没睡好。臣妾知错了。”

沈涤尘拍了拍我的肩,替我拭去眼角的泪,道:“昨夜是我言重了。太子妃不必介怀。今后说话做事三思而后行。既是储妃,更当约束自己言行才是。”

我急忙点头称是,表现得乖巧顺从。

待沈涤尘走了,妆成问我昨夜抄写的《女诫》该如何处置,我拉上被子躺倒在床上,懒懒道:“烧了吧。”

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妆成问要不要让膳房做些点心垫垫肚子。我肚里空空,并不想吃甜,抬头问妆成:“去吃三元楼的炙羊肉可好?”

妆成点头如捣蒜。

三元楼的炙羊肉选的是羊腿肉,不知是羊的缘故还是店家手艺,羊膻味远远小过别家,火候又掌握的极精准,鲜嫩多汁,肉香四溢。妆成就着肉吃了一整个脸盘子大小的馕还不满足,唤了小厮又要了新式样的点心。

还不等小厮离开,一名少年慌不择路撞翻了桌子,吓得妆成一声尖叫。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隔壁桌两名便服的金翎卫已经把我和妆成护在身后。

此时追进来两名壮汉,揪住地上的少年的后脖领子像是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道:“你娘老子已经把你卖予周家,你却多番蓄谋逃跑,你以为今日是你的机会?莫不是当你马爷爷我吃素?”

少年挣脱钳制,跪在那名自称马爷爷的大汉脚下一个劲儿磕响头,哭着求饶:“马爷您放过我吧,您知道的,因着我占了周管家儿子的差事,得了主人家几句夸奖,那周管家日日寻着我的错处就打我,我错也是错,对也是错。我实在是被他打的受不了了啊……”

少年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只见他前胸后背四肢全是青一块紫一块,其间还有像是被鞭打过的血痕。

围观的众人见了少年身上的伤痕,议论的议论,摇头的摇头。就连我身前的两个金翎卫也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下手也太狠了……”

“如此糟蹋一个孩子,这是下了死手了……”

第8章 添福

大汉并无怜惜之意,抬起脚对准少年的肩头就是狠狠一脚,硬生生把人踹出二尺距离。少年跌坐在我脚下。

我此时才看清少年的模样,他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清秀,一双丹凤眼中强忍着泪水,想来那一脚着实不轻,为了忍痛,嘴唇被咬得通红。

那大汉还想上前,被金翎卫出手拦住:“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妆成与我想扶起少年,可少年见我们伸手,瑟缩了一下。妆成不管这些,上前替少年拍打掉肩上的鞋印,把少年拽了起来护在身后。

“这是我们府上的家事,还请两位小娘子莫要多管闲事。”大汉说着就伸手要推开两名金翎卫来拽少年,却被二人轻易拽住,道:“兄弟,喝一杯?消消气。”

见挣脱不得,大汉应是已经知晓二人不简单,只得冷哼一声,悻悻地与我们一同入座。

一名金翎卫给大汉碗里斟上酒,问道:“兄弟如何称呼啊?”

大汉举杯朝我们示意,抬手一饮而尽:“在下马三。”

“这孩子犯了什么错,值得马三兄弟如此动怒?”

“唉……”马三长叹一口气,道,“兄弟有所不知,这孩子名叫添福。早先老家造了兵祸,随娘老子来投奔亲戚的。说来也是不走运,亲戚没找着,偏偏他爹还病了。上头有个哥哥,下头有个妹子。他老子盘算留下大儿子养老,把他卖到我主人府上得了一笔钱,又把他妹子嫁出去再得一笔钱,带着他娘他哥到处治病去了。”

妆成有些气愤:“虽说是入了你主人府上,可怎么能由着一个老管家任意出手打骂?我看这位马爷穿着,贵府定是大户,这应京有些脸面的人家,对下人可都极宽厚。”

马三看了一眼添福,添福畏缩在长凳一角,耷拉着脑袋,手指不停地抚弄着袖口边缘破损后卷起的布料。马三摇摇头,对妆成道:“原本他刚来的时候,老管家也照顾过他一阵,后来他仗着自己皮相好些,被主人家安排到前厅做些迎客洒扫的轻松活计,把管家儿子给替了下来,管家心中自然是对他有些怨气,觉得他是忘恩负义。”

话到此处,我看到添福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滴泪落在虎口。

“主人不曾打骂,区区一个老仆……他怎么敢?”妆成不可置信。

“周管家是主人家的远房亲戚,在我们府上时间长,也有些资历。平日里这小子是个闷葫芦,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可即便知道了,我们也不敢管呀。”马三解释道,“后来他三番五次逃走,主人家也不再传唤他了。只说是让周管家好好管教。周管家得了主人家的默许,这两日打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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