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98)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将手中的梅花重新放回枝头,我轻叹一声:“先让我喘口气吧。”

鹅黄将我扶到亭中小坐,图南随口说道:“瑞雪兆丰年,今年必定要丰收了。”

“是有这样的说法。”鹅黄点头。

看着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我默默在心里想:若是去年也是个丰年,是不是妆成就不会死?

连日来照顾沈涤尘,替他料理多方事务让我疲惫不堪。但我就是不敢停下来。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开始止不住地想妆成。

我不敢想她死前是多么的绝望,无助。

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就好了。我无数次这样假设。若是把她带在身边,她就不会死。她可以一直陪着我,我会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她。

图南与鹅黄看出我的消沉,轻声问道:“娘娘是又在想妆成了吗?”

回到宫中短短几个月,好像天地轮转,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我勉强笑笑,道:“我就是今日太累,歇一歇罢了。”

她们二人面露担忧,我起身再次笑道:“真没事。咱们回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回到沈涤尘寝殿的时候,他正将一把匕首拿在手中仔细摩挲。这把匕首曾被张念抵在他的胸膛,他非但不怨不恨,反倒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睹物思人。

我故意轻咳一声,只见他迅速将匕首藏到垫子下,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问我:“皎皎回来了?可有探明阮言一的意图?”

“我替陛下问过了,”我道,“一开始阮公子确实推托说阮家不得入仕。不过后来我劝了许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间还以利诱之。他最终松口说愿意供陛下驱使。”

“太好了,”沈涤尘一把将我抱住,“朕明日再见他详谈!有了阮言一,朕多了一大助力!”

他的手轻抚我的背,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寂寥:“皎皎,有你在朕的身边,朕才不是孤家寡人。”

此刻我们不是帝后,不是夫妻,只是两个短暂的相互依靠在一起怀念故人的可怜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与故人还有相见的一日,而我与故人已经阴阳两隔。

两日之后,距离应京最近的贤王沈庭风已经在官驿住下,递了帖子要求觐见。

沈涤尘看着沈庭风递上来的帖子,向陇客问道:“阮先生的琉璃瞳可准备好了?”

“回禀陛下,”陇客据实言道,“这琉璃瞳制作极为繁琐,阮先生说过,就是日夜不停,也需得半月有余才能完成。”

“哼,”沈涤尘将手中的帖子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被打翻,“贤王一行人正候在驿馆,难不成让他们等上半月吗?”

害怕茶水污了桌上的折子,我想也不想拿着手帕就要去擦。刚伸出手却被沈涤尘一把拦住:“小心烫手。”

陇客叫来人将桌案收拾干净,我安抚沈涤尘道:“陛下,我年幼时多得贤王的照顾,与他有些交情。不如让臣妾去将他接到行宫之中,让贤王与他的生母皇贵太妃母子二人先行见上一见。他们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沈涤尘面上没有表情,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左手习惯性地转动着右手上的扳指。

第103章

“就按你说的办吧,让道可陪着,礼部的人就不必去了。”沈涤尘在心中权衡许久,终于开口。

我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只简单应道:“是。”

“还有一事……”陇客有些支支吾吾,不时偷瞄沈涤尘的脸色,“昭仪这几日好几次遣了人来,说小殿下想见父亲。希望能带着小殿下来请安。”

沈涤尘受伤的事瞒得很好,出了他自己的寝宫,就很少有人知道了。沈屹楼年纪尚小,母亲又不在身边,缠得豆儿三番五次差人来问,看来确实是想父亲了。

听到沈屹楼,沈涤尘的脸色缓和许多,露出慈父的样子,他摸着被麻布缠绕的右眼道:“且让他等等吧,朕这个样子,只怕是会吓到他。”

他这样的人,对待别人鲜少会用真心,但提到孩子,却也能真情流露。看来为人父母,对待孩子无有不真心的。

几日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亦是催促子嗣之事。我虽羡慕豆儿可以抚养沈屹楼,却没有自己生孩子的打算。

一来我现在不愿意亲近沈涤尘,再有我此刻也尚不需要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后位,而且依照沈涤尘的性格,若是有一天他执意废后,多少孩子都不是阻碍。

况且我自小在宫中长大,亲眼见过两代皇子间的明争暗斗,赢的不见得就如意,输的却实在凄惨。将孩子生在这样人情淡薄的地方,还不及开蒙便已经开始和兄弟厮杀,实在不是我所愿。

沈涤尘见我面色凝重,以为我是在为没有子嗣一事而闷闷不乐,执起我的手紧紧握住,对我道:“皎皎别急,我们也会有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的孩子的。到时候这是朕的嫡子,朕必定好好栽培,立他为储君。”

我没有正面答他,只是随意敷衍了几句。

替沈涤尘去给沈庭风接风那日,我起了个大早。特意挑选了一身水蓝色的袄子,让图南梳了一个简单俏皮的发髻。昨夜我期盼了一夜,不像是去见贤王,倒像是去见从前的自己。

图南替我将头发绾上,笑道:“娘娘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是,”我笑答,“哥哥曾经做过贤王的伴读,曾经我养在姑姑身边的时候,贤王也最是疼我。对我来说,他就跟我嫡亲的哥哥是一样的。细细算来,我们也有许多年不曾见面了。”

鹅黄在一旁熨今日要穿的衣衫,亦是出言笑道:“可不是?娘娘婚前,我虽一直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但也耳闻这位贤王殿下没少替咱们娘娘和五公主挨训。曾经为了给娘娘和五公主抓一只蝉,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腿,还将养了半年。”

抓蝉的这件事被鹅黄乍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那是容眀郡主的哥哥送了她一只蝉,她进宫来向我和均瑶炫耀,惹得我们二人眼红。

其实摔下树之前,沈庭风已经替我和均瑶抓了一只了,只不过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二人因为这只蝉吵得不可开交,沈庭风无奈,又上树去抓,这才失足跌落。

事后他将责任一力揽在自己身上,让我们免于受罚,但我和均瑶还是为此愧疚了很长时间。

“当年在宫中,论稳重刻苦,贤王不及咱们陛下,论活泼聪颖,贤王不及四皇子。先帝曾批评他说整日厮混在脂粉堆里,不知上进。可对我们来说,恰恰贤王是最像一个兄长的。”我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努力寻找从前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一直在身后看书的沈涤尘听了,放下书笑道:“你这样说皇弟,他恐怕也不会开心。”

我转身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庭风哥哥才不会这么小气。”

打扮停当,沈涤尘亲自将我送到门口,迎面撞上阮言一来参见。他先让阮言一进殿等候,拉着我的手嘱咐了许多,最后道了句:“早去早回。”便放我离开。

为了防止上次的刺伤事件再度上演,柳道可体现肃清了街道。

从宫门到官驿的这一路,家家门户紧闭,街面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这让我着实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见到的竟是这样的光景。

“这街面上的人呢?”鹅黄问。

柳道可骑在马上,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动静:“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自然是全部肃清了。”

我心想大可不必做到如此草木皆兵的地步,但一想到沈涤尘的眼睛,便又觉得这举措很是妥帖了。

官驿距离皇宫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驿馆门口。沈庭风早已经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脚刚踏上地面,还没仔细看清沈庭风的脸呢,就听他对我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我快步上前双手将他扶起,亦对他道:“贤王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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