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97)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陛下,”我克制着内心的惶恐,继续假装认真挑选珠子,“太祖皇帝明确表示过,阮氏是不可以入仕的。等阮公子给陛下治好了眼睛,打发出宫便罢了。”

“这个可以,”沈涤尘将墨色的那颗珠子放在一边,又挑起了其他的,“即便不能做官,也要找个理由将他留在宫中。皎皎你有所不知,阮言一这人太过聪明,若是不能为朕所用,只能杀之,否则将来后患无穷。他是个大才,朕实在是不忍心杀他,唯有将他留在宫中。”

话已至此,我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对恭维道:“陛下爱才惜才,实乃明君典范。”

沈涤尘闻言笑笑,将一颗灰蓝色的珠子递到我眼前:“好看吗?”

我点点头:“陛下属意这个?”

“美则美矣,”沈涤尘又将它放回锦盒中,“西域有胡人就是这样颜色的眼珠,朕八岁那年见过一次。可惜太过阴柔,不似咱们中原人的瞳色有阳刚之气。”

说着他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墨色琉璃珠递到我手里,道:“就他吧。还要劳烦皎皎你把它给阮言一送去,一并问问他是否有留在宫中的意愿。”

没想到沈涤尘竟会让我去试探阮言一,这样倒是省去了我许多的麻烦,也不容易横生枝节。

不过阮言一是我的朋友沈涤尘是知晓的,这难保不会是他的另一次试探。于是乎我故作为难:“陛下,若是阮公子不愿留下呢?”

沈涤尘双手扶住我的肩膀,道:“那便劝他留下来。皎皎,朕知道,阮言一是你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朕的朋友,劝他留下来,用他的才能辅佐朕。好吗?皎皎你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成为一代明君青史留名吗?”

“陛下,”我道,“我必定尽全力说服他留下。”

不管怎样,沈涤尘的这个决定正中我们下怀。暂且先按他说的办,其他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

我拿着珠子起身正欲离开,他叫住我,道:“均瑶在你我及宫中各处安插人手的事朕已经知晓,你安排得很是妥当。”

“陛下……”我张口想要替均瑶开脱,沈涤尘摆了摆手,对我道:“均瑶失了丈夫,一时受人蛊惑做些糊涂事也是会的,朕且不与她计较。明日她就要到玄清观去清修,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有些利害你要同她言明,让她切勿再做多余的事了。不然纵是朕的亲妹,朕也姑息不得。”

“知道了,臣妾告退。”我退出殿外。

本是打算先去见过阮言一,回来的时候再去看均瑶的,没想到路过御花园时却在园中遇上了。

此时尚在冬季,御花园中的几株梅花开得正盛。均瑶身边一个侍女也无,穿着单薄的衣衫孤零零站在梅树下,背影怅然。

这一幕如同一副画卷一般让人赏心悦目,却凭空生出许多惆怅。

我让鹅黄图南和身后的许多侍女留在原地,自己走到均瑶的身后,解下披风替她披上,将声音放低,柔声与她说道:“小心着凉。”

均瑶回过头来,见是我,一把握住我的手。

冰凉的触感自她指尖传递而来,我注意到她的手冻得通红,动作也因此变得有些僵硬,遂反手将她一双手握在手心里。

几日不见,她又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几分郁色。

她道:“皎皎,二哥哥将我从衔蝉关带来的侍女都先行打发到玄清观去了。我去清修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她们跟了我许多年,吃了许多苦。你帮我去求求二哥哥,给她们寻个体面的好差事吧。”

我摇摇头:“是我,是我差人将她们打发到玄清观的。”

“是你?”均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她将手从我手中抽走,“为什么?”

不顾她的挣扎,我重新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手中,对她道:“均瑶你糊涂啊,荣王谋反是有实证的,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做再多也是徒劳,还惹得陛下不快。现下最最要紧的是衔蝉关的两个孩子。陛下有意将他们接到应京来养在宫中,你倒不如做出陛下想要的姿态,设法将两个孩子要到自己身边去。”

“是……是是,”她眼中含泪连连点头,“还有孩子,还有他的两个孩子。”

此时我远远望见黄门令正带着一队人朝御花园来,为了不让沈涤尘知晓我们谈话的内容,只得匆匆对均瑶道:“你且先安顿好自己,孩子的事我们寻了空从长再议。记住,前路漫漫亦灿灿,一定要保重自身。我先走了,我寻了机会会去看你的。”

均瑶含着泪点头:“皎皎,你在宫中比我凶险,你更要小心啊。”

如此,我们依依不舍地匆匆而别。我能预见均瑶今后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但这也好,这样的日子虽然少了些精彩和期待,但也没有波澜。

等两个孩子接到身边,她也就再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

只是……

第102章

“只是五公主的两个幼子本就是陛下想要留在宫中的人质,想要把他们养在五公主身边谈何容易。”阮言一举起我带来的墨色琉璃珠看了又看,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走近桌案粗略看了一眼,我都不是很懂,但也不难猜到大抵是在计算大小一类的数据。

反正也看不明白,我干脆自顾自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手边的书翻看起来:“毕竟是杀了孩子的父亲,两个孩子都过了开蒙的年纪,自然是要提防着他们报仇。只有将他们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保险。”

阮言一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奇道:“自陛下受了伤,平日里娘娘稍耽搁一盏茶的功夫都要派人来请。今日怎么反倒优哉游哉在我这看起闲书来了?是不是陛下有什么话让娘娘来传?”

“你叫我娘娘,还怪别扭的,”我将打开的书摊放在膝盖上,道,“陛下以为你是大才,想将你留在宫中辅佐自己。”

有些话不能言明,但阮言一是聪明人,我相信他能懂我话里的意思。

事实上,他确实明白。

即便如此,他仍不以为意:“咱们这位陛下,多疑又仁慈,好坏都不够彻底。想必这皇帝当得,身心俱疲吧。”

料不到他竟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我“蹭”地起身,膝盖上的书掉在地上:“阮言一,你不要命了?!”

阮言一应声抬头看向我,脸上的笑意不减:“娘娘放心吧,今后我自当小心,不再趁这口舌之快了。不过陛下将我留下,倒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还是谨慎着些,”我提醒他,“你要留下和陛下要你留下,可不是一回事。”

他放下笔,道:“到底是凶是吉,算上一卦不就知道了?”

“阮公子还会卜卦?”我惊讶道。

“自然,”他爽朗一笑,“你忘了我们阮家是做什么的了?”

说着他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来一个龟甲,又在钱袋子里摸了三枚铜钱,将铜钱置于龟甲之中,摇晃之后倒在桌面。

连续作了六次,告诉我说:“以卦象来看,此乃……”

“什么?”我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追问。

阮言一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凝重表情,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笑道:“自然是大吉之象。”

不知什么缘由,他虽说是大吉,但我心中依旧忐忑,隐隐觉得不安。于是追问道:“你卜得准吗?”

闻言他看着我的眼睛朝我面门缓缓靠近,突然间哈哈一笑:“枯骨死草,何知吉凶?我们尽人事便罢了。”

阮言一这一笑,让我释怀许多。他说的不错,尽人事便罢了。

回去向沈涤尘复命的时候,再次经过御花园。此时均瑶已经回去了,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中,只有梅花在凌寒独开。

我缓步走到梅花树下,举手摘了一朵梅花放在鼻子下轻嗅。凛冽的清香沁入肺腑。

“娘娘,天凉,早些回去吧。”鹅黄在一旁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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