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感染了风寒，八成真是连命都没了！

王笙着急地不行，“要不我陪你进宫去求求陛下，父亲这里是不会松口的。”

王桓听见这话，眼珠子才转了转，一下子看起来像个活人了，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因为太冷而有些僵，王笙和他身后的两个小厮赶紧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备了马车。

马车里烧着碳，很是暖和，王笙将毛毯盖在王桓膝盖上劝道：“桓儿，我们改变不了的，何必执着于南阳。你的军功摆在那里，谁也拿不走，你刚刚受封，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为了一座城池这样执拗。”

“阿兄，我只是想回洛阳。”

她总要手刃哪些伤害过他们的人，可如今，她却连一个南阳都保不住。

王笙没见过王桓这样的表情，他对洛阳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他自小长于琅琊，后来到建康对故土只是偶尔怀念，他不明白王桓的执念，王桓也不需要他明白。

皇城不远，很快就到了，王笙扶着王桓一步步走到宫门前，“阿兄，你不要掺合此事，在外面等我吧。”

王桓说完，不顾王笙阻拦，独自进了宫城。

王桓进去的时候正碰上冯凌，他嘴角还带着伤，手里拿着那封归还南阳的诏书，耀武扬威地扬着。

黄灿灿的圣旨晃的王桓连眼睛都睁不开。在她冲上去的前一刻，侍卫团团地围住了她。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司马绍站在楼梯边，挥退了内侍和侍卫，和王桓两两相对。明明上次两人相见还在半天前，王桓却觉得隔了半生。

“你早就知道。”

王桓说出口的是肯定句

“你也早该知道。”

司马绍还是下午那身打扮，只是眼底里少了虚假的笑意。若不是被执念蒙蔽，以王桓的聪慧，他早该明白。

“是我天真了，我以为，我以为.......”

王桓自幼生于鼎盛门阀，所见所识，所听所感皆来源于家族，那些讨好的话语，殷切的面孔，所谓的权势与数不尽的财富都不过是这个姓氏所拥有的罢了，她王桓，什么也没有。 “你在荆州呆得太久，以为掌了兵权就能向敌人挥起屠刀，但真正杀人的刀，不见血。”

真正杀人的刀，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在权利的宝座之上，只有握住它，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司马绍说起这话，平淡地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于皇室倾轧中长大的人，得心狠一点。

“你说得对。”

王桓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她觉得自己有点疯，叛逆的枝桠在心中疯长，既然没人能帮她，她就只能自己帮自己。

反正这世道，都已经烂透了。

那不如就赌一把！

王桓绕过司马绍，独独地往宫门外走去，王笙还在这儿等着，看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用大氅将人裹住。

王桓推拒了王笙带上马车的动作，“兄长，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出去走走，晚点儿自己回去。”

“你这个样子，怎么自己回去？”

王笙有些不乐意，王桓这一天水米未进，又受了寒，跪了那么久，他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下。

“那就让你身边这个小厮跟着我，大不了晚点，再让马车来接我。”

王桓站直了身体，裹着大氅，身上的戾气慢慢消减，又变回了一个雪娃娃，王笙看她让了步，也没再逼迫。

“那你早点回来。”

“放心吧。”

王桓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那个小厮一起朝外走去，王笙无奈，只能目送王桓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他做惯了闲散贵公子，遇上这种事情真是半点帮不上忙。

只盼着王桓能安安分分听父亲的话。

王桓回头看王笙已经驾着马车走了，领着小厮一路走到驿馆附近的大街上。

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毕竟冬日严寒，只有那些抱着手炉泡着温泉的世家子弟才有闲情逸致去赏雪，其余百姓家为了省那点煤炭钱，怕是早早就睡了。

这连日的大雪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场难熬的天灾。

“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买碗馄饨来。”

王桓坐在路边的茶摊，喝了一口热茶，冲着身边小厮道。

“是。”

身边的小厮得了吩咐，麻利地动身去买馄饨，王桓气定神闲地在座位上饮茶。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等那小厮拎着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回来的时候，王桓却已经不知去向。

小厮看着茶摊老板，着急地问道：“刚才在这儿的那位公子呢，穿着黑色大氅的那位，到哪儿去了。”

店主刚刚在忙活，完全没注意到王桓是何时离开，这会儿也没了主意，“我，我不知道啊，刚刚一直在收拾摊子。”

小厮又急又气，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久在王家当差，什么大事落在王导那里都能解决，今日这情形统共没见过几次，那必然是大事。

“你可害死我了！”

小厮没办法，跺了跺脚赶紧赶回府里。

另一头，王桓甩开了身后跟着的小厮，趁人不注意，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悄无声息地消失。

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握在手心。

事到如今，只剩一个办法，杀冯凌！

冯凌作为使臣，代表前燕出使晋南，若他死在晋南，两国一定立起纷争，她转头就可以回荆州领兵，大不了再和前燕打一仗。

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王桓一点点靠近使者停留的驿站，如今驿站里外都是人，她想不费力气地进去，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亮明身份。

小厮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根本没有时间多耗，她必须在王导派人前来阻止之前得手，况且以现在的体力，想突破层层防守杀进去，太难。

王桓干脆直直地从正门，让人通报冯凌，自己前来为白天的事情道歉。

果然，冯凌很爽快地就派人将她请了进去。

王桓环顾四周，这驿馆的守卫确实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冯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怕死。

她突然想起战场上的冯翼也是这样，走到哪儿都围着层层护卫，惜命得很。只是可惜，他们兄弟俩的命，都要葬送在自己手上了。

王桓被守卫领进冯凌的房间，里面一股子浓浓的香熏味，让王桓忍不住皱了皱眉。冯凌端坐在软塌上，抬头看着王桓，嘴角的乌青还没散去。

“王小将军倒是识时务。”

“正巧，冯翼也说过这话。”

王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手背在身后，转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他这话一下子激怒了冯凌，他猛地从软塌上站起来，怒目圆瞪，“你什么意思？”

“送你上路的意思。”

第28章 卷一荆州风云 28-终

小厮一回到家，就把王桓失踪的消息报给了王笙，他赶紧在府里调集人手准备出门去找。府里这番大动作到底还是惊动了王导。

他披着外袍站在院子里，王笙赶紧上前两步禀报。

“父亲，桓儿从宫里回来说去散散心。这会儿人不见了，冬夜天寒，儿得速速带人去寻。”

王导眉头一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抬起眼睛看着王笙，“快，快带人去驿馆，桓儿怕是要杀冯凌。”

杀冯凌？

王笙虽然没听得太明白，但却听说王桓要杀冯凌。擅杀使臣可是大罪，王笙不敢耽搁，带着几个好手匆匆骑上马往驿馆赶去。

宫里，司马绍目送王桓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便往式乾殿去，这些日子他晨昏定省，日日不落。

只是脑海里依旧不断地闪过王桓刚刚的神态表情，隐隐有些不对。

江禹跟在司马绍身后，见他今日步子比往常慢些，眉心紧蹙，刚想出口询问，就见司马绍猛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